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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正要散去,佩兰却忽而过来传旨,“陛下口谕,常侍李禹则目无尊上,触犯宫规,着降为侍子,即刻迁出寻云阁,永不得召。”
那李常侍便是方才多嘴道了句“痨病”之人,他虽从未承过宠,可这些时日却也算得上锦衣玉食,他往周围看了一眼,本想求那几位相熟的常侍过些时日替他求情,那些人却都躲得远远的,圣谕既出,哪里还有回寰的余地,更何况他们在这宫中做不到同富贵,更不必说共患难。
佩兰手一挥,李常侍便被带了下去,而后见佩兰走到萧璟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萧璟很快便离开了,佩兰脸上又挤出笑意,同卫渊清道:“贵君还是早些回去吧,辇车已经在殿外等着了。”
甘露殿,宫人跪了一片,陈太医跪在殿外求见,可无论他怎么求,长宁都不肯见。
薛迹咳血之症已经暂时止住,他躺在榻上,身上也已经换了干净的寝衣,面色却苍白的可怕,而长宁坐在榻边失神,薛迹伸出手去想触碰她,她却忽地站起躲开,避他如洪水猛兽一般。
“我……”薛迹却不知该说什么,自从郑院判为他亲自诊治,说出他时日无多的话来,长宁便一直是现在这副模样。她像是陷入梦魇一般,或者说她不信郑院判说的话,她如何能信薛迹已经五脏俱损,命不久矣。
陈太医在殿外叩求,郑院判不忍自己夫君受苦,跪在长宁面前将错主动揽下,道:“是臣没有管好自己的夫郎,延误了荣君的病情,不管陛下如何处罚,臣都甘愿领受!”
长宁却笑了几声,眼泪倏地滑落唇边,“朕以为隐忍数年便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朕便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现在却都成了笑话。
长宁终究还是不忍心责备郑院判,她清楚,陈太医绝不会害自己亲侄,若不是薛迹要陈太医隐瞒,他断不会这么做。
长宁没有回头去看薛迹,这消息像巨石般压在她的心里,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只想逃离这甘露殿,薛迹捂住胸口,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他身子向前一张,竟从榻上摔了下来。
长宁走到陈太医面前,她声音低哑,无力地道了句,“进去看看他吧。”
陈太医刚走进内殿里,便见宫人将薛迹扶起,他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可有哪里摔痛了?”
陈太医对他便像对自己的儿子一般,而自己对陈太医却是利用居多,薛迹歉疚地看着他,“叔父,是我连累你了。”
陈太医摇了摇头,“莫要说这样的话,我如今只担心你的身体,旁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方才是陛下让我进来看你。”
薛迹神色哀楚,“她不会原谅我了,我伤了她的心。”
陈太医扶住他的肩,道:“陛下不会,她若是不在乎你,又如何会这般在意你的死活。”
严冬凛冽,长宁没有回紫宸殿,她停在玉凉池旁的凉亭中,瑟瑟冷风吹在她耳边。身后传来佩兰的脚步声,她取了大氅过来给长宁披上,若是平常时候,她定会劝长宁回去歇着,可此刻她只想遵从长宁心愿,陪她一起在寒风中立着。
长宁的声音被风吹得悠远,佩兰听她道:“你还记不记得父君仙逝那年?”
佩兰如何不记得,阮侍君病故之后,长宁便不爱与人交谈,就连见了先帝,都只是规规矩矩行礼,再无旁的话可说。先帝无暇亲自照料长宁,便想将她交给贵太卿来抚养,可少言的她,却忽地反抗起来,佩兰仍记得那日情形,长宁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跪在先帝腿边,语声却格外坚定,“儿臣只有一个父君,便是儿臣的生父阮侍君,再无旁人。母皇若要让儿臣认贵卿为父,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殿中宫人吓得连忙跪下,都以为长宁必遭怒斥,可却未曾想,先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连一丝责备也无。众人这才想明白,先帝是帝王,却也是一个母亲。
长宁缓缓道:“朕曾在心头发誓,绝不会再让至亲至爱在朕的面前死去,可如今,我却救不了阿迹。”她的声音渐渐怆然,“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陛下怎会无用,您忍辱负重多年,连萧韶都败在了您的手中,如今已成为您的阶下囚。先帝未完成的事您做到了,于夏朝于子民,您都是有为之君!”
“除掉萧家,是母皇的夙愿,朕这么多年也一直为了这一天而努力着,可却从没有人告诉朕,当朕赢了这一切时,该如何收场?”
佩兰不知该如何回答,而长宁也不需要她回答。第二日,长宁早朝时下旨,由三司使提审萧氏逆党。
而薛迹病重的消息也在后宫中传开,长宁抱着君宜时常常叹息,而她自己却并不知晓。
薛迹不清楚长宁是否还在怨他恼他,可他却能感受到,长宁在愧疚。
她没有责备他的欺瞒,亲自喂他粥饭,只是即便如山的补品堆积在甘露殿,也填补不了他身体的亏空。
薛迹常让人拿了铜镜过来,他怕自己已经形销骨立,怕他会吓到长宁。
长宁想要挤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便只能早起晚睡一些,而萧氏一案也常有官员过来面禀,薛迹睡醒时,素纱所制的帷幔在眼前轻晃,也将外面的场景看得清楚,长宁不在殿中,他猛地起身,却又觉身上失去了力气,他忽而痛恨起自己的身体,对薛正君的恨意也重新点燃。
而另一边清凉殿中,卫姚奉旨进宫来,正立在榻前逗弄君宜,卫渊清唇角含笑,“黎奴很喜欢你这个姑姑呢。”
卫姚轻声道:“小殿下颊边这对梨涡倒是随了陛下。”
“不止,还有这双眼睛生得也极像。”卫渊清伸出手指去,君宜便摇晃着小手将他的手指握住,又拉到嘴边去吮,卫渊清忙唤瑞祥过来,“黎奴怕是饿了,你去抱到侧殿中,让宫人仔细照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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