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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里的野草疯长,房子也很久没有打扫过了。他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去锯木厂找过活儿干。
上次在学校闹事的过程中,马文?帕克尔的肩膀脱了臼,还断了一根肋骨。不仅如此,他还以重罪被起诉并遭到逮捕,而且不允许保释。尽管两人事前都知道风险,但是弗雷德仍然觉得过意不去。回头想想,他觉得这次活动从一开始就是个愚蠢的错误。当时,他曾经对马文说过:“得给他们个教训,这样他们才会考虑把复生者弄到别的地方,让他们去占领别人的城市吧。”马文也举双手赞同。可现在,马文却进了监狱,这让他良心不安。
眼下,弗雷德也帮不了他什么,而且,虽然后果已经如此严重了,弗雷德还是觉得这一切都远远没完。
或许是他们的计划还不够宏大,要做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
那晚过后,有些当地人就找上了弗雷德,他们发现了弗雷德和马文的目的,也想为此出把力。他们人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只会动动嘴皮子,但是弗雷德确信,其中有两三个人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随着整个小镇被接管,所有的居民要么被迫把自己的家让给复生者,要么就不得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可恨的是,马文?帕克尔自己家的房子也没能幸免,被调查局和该死的复生者们征用了。
其他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事。弗雷德知道,调查局和复生者们已经逼人太甚。必须有人出头制止这一切,必须有人站出来,为阿卡迪亚说话,为原生者们说话。如果全镇的人都能行动起来,如果大家从一开始就团结起来反对复生者,那么事情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现在的复生者,就像马文曾经讲过的那座女人家后院的火山,太多人都在袖手旁观。弗雷德不能任事情这样发展,这一次轮到他出手了。
那天深夜,弗雷德?格林制定好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然后爬上床去。几个月来第一次,他竟然做梦了。当他从梦中惊醒,仍是深夜时分,不知为何,他感到声音嘶哑,喉咙疼痛。他记得梦中的几个细节——主要是他一个人待在一座昏暗的房子里。他记得还有音乐,有女人在唱歌。
弗雷德伸手摸了摸身边,床的另一半仍然是空荡荡的。“玛丽?”他喊了一声。
屋里无人应答。
他下床走进卫生间,打开灯,就站在那里,盯着空白的浴室瓷砖。想起当年他们痛失孩子时,玛丽就曾在这里恸哭。如果此时此刻她在身边,不知会怎么看待他的计划?
最后,他关上灯离开卫生间,走到他几年来一直称为“工作室”的一个房间。房间很大,弥漫着尘土和霉味。屋里堆满了各种工具,做了一半的木工活儿,以及一些尝试失败的作品。他站在门口,看着所有这些自己半途而废的东西:一副用红松制成的国际象棋(他一直都没学会怎么下,但是他很欣赏那些精巧的棋子),还有一张用老橡木制成的华丽演讲台(他这辈子也从来没做过演讲,但是他很喜欢演讲者站在精致的台前的样子),还有一架小小的、只做了一半的摇摆木马。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个东西,又为什么没有做完。但这架木马确实就在工作室的角落里,上面堆满了盒子和冬天用的被子。
他从各种杂物和灰尘中穿过去,来到木马前,用一只手摩挲着粗糙的木头。木头还没有打磨过,所以手感很毛糙,但不知为何,摸上去却让他感到很温馨。被扔在这里这么多年,木马的棱角已经不那么尖锐了。
虽然这个东西不是他做得最漂亮的作品,但是弗雷德觉得它也不差,算是业余水平吧。嘴巴那里有点欠缺——马的牙齿大小好像弄错了,但是他很喜欢小马的耳朵。他突然想起,当时为了这两只耳朵,他可是下了大工夫,因为他觉得,这是小马全身上下自己唯一可以做好的部分。当时可真不容易啊,他的手为此酸疼抽筋了好几天。但是现在再看到它,他觉得那时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弗雷德突然注意到,在马耳朵后面靠近鬃毛的位置上,刻着两个字。那里只有骑在木马上的人才看得见,能骑上去的恐怕只有小娃娃了。
希——瑟——
那不就是当年他和玛丽为尚未出生的宝宝起的名字吗?
“玛丽……”弗雷德最后呼唤了一次。
仍旧没有回答,仿佛宇宙天穹最终默许了他的所有计划,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注定要发生了。他给过上天一个机会,让它改变自己的主意,但回应他的却只有沉默,以及一座空荡荡的屋子。
纳撒尼尔·舒马赫
他重回人间已经两个月了,但他的家人依旧如往昔一般爱他,丝毫不逊于当年他生命中漫长而光辉的岁月。他的妻子如今虽然老了,却仍然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他,并依偎在他怀里哭泣。他的孩子也已经不再是幼童,却仍然像当年一样围拢在他身边。从他们的父亲去世到现在成为复生者,其间经过了二十年,但孩子们还会为争夺父母的注意而打打闹闹。什么都没有变。
他的大儿子比尔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却仍然会跟在父亲后面,继续叫自己的妹妹“傻瓜”,说她“不可理喻”,那个样子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兄妹俩都搬回家来住。他们似乎都感到时间脆弱易逝,因此整天围绕在他身边,对他百依百顺。他仿佛有种引力,将每个人都聚拢在身边。他们有时候很晚都不睡觉,一件件、一桩桩地向他叙说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笑眯眯地听着,有时也会表示异议,并和他们争论,但是大家却都感到这样的争论令人踏实与宽慰,因为他还是多年前的那个他,不曾改变。
他是他们的父亲;他是一名复生者。
有一天,他又不见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然而他就是不见了。人们到处寻找他,但是心里毫无把握,因为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他从坟墓中归来本身就是一件毫无头绪的事,因此,他的突然消失又能有什么行迹可循呢?
他们伤心欲绝,哀悼痛哭。比尔和海伦甚至互相指责,都说是对方做了这样或那样的事导致了他的离去,他们的母亲最终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从中调解。然后兄妹俩又相互道歉,说自己只是有口无心,接着又嘀嘀咕咕商量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们去登记失踪人口档案,甚至跑去跟调查局的士兵报告自己父亲走失的消息。“他就那么不见了。”他们这样说。
士兵们只是做记录,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最后,他们束手无策了,因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他们想去他的墓地看看,把他的棺材掘出来,好确认他又回到了原本应该在的地方,而不是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孤独地生活。
但是他们的母亲不同意,她只是说:“我们已经共度过一段最快乐的时光了。”
十六
她瘦了,除此之外,她跟以前一模一样。“你还好吗?”他说。她摸了摸他的手,又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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