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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月明听着,女子爱美乃为天性,又正在青春妙龄,如何不动心,当即笑道:“既这样好,我明儿就打发人买去!”陈秋华又道:“但只一件,东西虽好却也贵,一盒头油他定要半钱银子,少一文也不卖的。更不要说那些香茶香饼,并各样合香了。”
傅月明闻说,便笑道:“想必他家的货色比别家高些,故而就金贵。这也没什么,但只东西是好的,多花些银子也不打紧。”陈秋华笑道:“我忘了,姐姐是不难于此的,要些什么都容易。我也是白说说罢了。”傅月明微微一怔,待说买来送她,又深知此女性情孤高执拗,弄得不好反令她多心,便也作罢。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夏荷便进来言说陈氏已然起身,请姑娘出去。二人听说,忙忙起身。
阖家大小将陈熙尧等一干亲戚送至大门上,说了些辞别之语。陈杏娘又邀了陈氏一家八月十五过来与傅月明庆生,陈氏自然满口应下。当下众人别过,依次上轿。傅家大小在门上看着轿子远去,方才关门进去。
打发走了陈家,众人皆疲惫不堪,各自回房歇息。傅沐槐与陈杏娘走回上房,陈杏娘便叫丫头铺床展被,舀水来梳洗。傅沐槐却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陈杏娘看见便问道:“这是哪里来的信?说些什么事?”傅沐槐说道:“是冯管家托人捎来的书信,今日一早伙计送来,我还没顾得上看。”说毕,便展开阅览。
他将那信读了一遍,顿时变了脸色,摔在炕几上。陈杏娘见状,以为小姑子一家在路上出了什么变故,慌忙问道:“怎么的,你虎着个脸。可是姑娘路上出了什么事?”
傅沐槐说道:“倒不是他们。”因怒道:“咱们家伙计被扣,盐引兑不出来,你道是谁从中作梗?就是宋家!前番我听你说了酒宴上的事,也没向心里去。谁知这宋家竟这样坏,宋提刑又是个小肚鸡肠之人!他家娘子以前有个妹妹,乃是小妈养下来的,正巧嫁与了那盐运使做小老婆。他知道咱家做着贩盐的买卖,这左近的盐引都是从江苏盐运司上兑换的,便使他小姨子向盐运使挑唆。偏这江苏盐运使耳朵根子极软,又很受得枕头风,听说咱们家有钱,以为有利可图,便做了这番手脚。真真是可恶至极!”
陈杏娘忙又问道:“既如此说,盐引兑不出来就罢了,咱们的伙计可给放了么?”傅沐槐说道:“已是放了,连着盐引也一件不少,我只恼恨宋家在背后给咱们使绊子!”陈杏娘心中石头落地,见丈夫满面怒容,不由劝道:“得事情办妥就罢了,俗话说和气生财,咱们哪里有那个力量同他们官家斗气?那日也是我不好,一时没得忍住。倒是你那位朋友,这次帮了大忙,得了机会要好生酬谢。”
傅沐槐点头道:“这是自然,然而信上说,此事也并非章掌柜之力,乃是章掌柜结识的一位贵人。看信上说,这位贵人人脉极广,好不四海,多亏了他出面周旋调停,那盐运使才没狮子大张口。不然,咱们家那一千两银子未必够使哩。”陈杏娘听说,便道:“既如此说,那位贵人也算是于咱们有恩,得空也要答报一番。若能交上,自然更好。”傅沐槐却皱眉道:“话虽如此,然而据信上讲,这位贵人鲜少露面,时常漂泊无定,要寻着他还当真不易。只知他在京里开着一间脂粉铺子,名叫‘焕春斋’”。
☆、第二十四章岐道相逢
陈杏娘闻得“焕春斋”三字,甚觉耳熟,想了片刻,忽然说道:“可不就是杨柳斜街上新开的那家铺子么?我前儿听人讲起,说这间铺子是京里一家脂粉铺的分号,所卖货物与京里时兴的一样。我原说过上两日便去瞧瞧,三不知的咱们家竟还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说着,又满面堆笑道:“既这样,左右明日无事,我就带月明过去走走。瞧瞧是什样的人家,探探路也好。若能攀上些交情,那自然更好了。”傅沐槐点头道:“如此也好,只怕不好亲近。”言毕,又叹道:“往日我还道你希图权贵,艳羡官宦人家,没什么道理。如今瞧来,这没有权柄在手,果然是不成的。遇上这样的事,咱们也只好听凭人拿捏宰割了。”
陈杏娘听了这话,心中也不好过,然看傅沐槐已是满面的不自在,也不好再说。只替他脱了衣裳,打发洗漱已毕,两口子躺在床上说话。傅沐槐因又说道:“我今儿看那位季先生衣着朴素,想必平日里也很是拮据。我便忖着,替他在咱们家宅附近赁上一所房屋与他住,替他省些房费,也算是宾主一场。你以为如何?”
陈杏娘笑道:“我倒也想同你说这事,咱们竟想到一处了。他住在那客店里,往来甚是不易,又人多口杂,难免滋生是非。搬出来住也好,到明儿寻个小厮过去服侍,给他做个书童也罢。”傅沐槐听说,便道:“这倒也罢了。”言毕,便笑着不言语了。
陈杏娘见他笑里有话,便问道:“有什么事但说就是,只顾笑个什么?”傅沐槐便将白日里自己忖度傅月明终身一事说了,又道:“我瞧着那季秋阳很好,人物仪表都尽配得上咱家月明,又是孑然一身,无有家累,倒是极合适的一个人选。但只一件,年纪略大了些,故而我还不曾定下主意,问问你的意思?”
陈杏娘闻言,心中计较了一番,便开口说道:“这季先生模样是好,人品才学也都没得挑的。然而他年纪大还是一则;二来,你适才还同我说家里没有权柄,在外头受人揉搓。如今,你又要招个这样一穷二白的女婿,咱家还能指望什么?那季秋阳虽说有功名在身,但我看他话里意思,也不像个能举业的。他这样的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扛,仕途上不去,生意做不得,又没有手艺,只好在家吃闲饭罢了。这样的女婿,你招来做甚?你不与月明挑个好人家,难不成还能指望着薇仙嫁到官宦人家去?”
傅沐槐待她说完,方才又道:“话虽如此,那富贵人家的子弟,又哪个肯入赘呢?我又怕弄来些不知根底的人,反倒误了月明的终身。”陈杏娘不语,半日才说道:“所以我说你招赘的主意不好,我心里也并不愿意叫月明招赘。然而咱们又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我也不知该怎样才好。论起来,还是我的不是,若不是我养不出儿子,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里去。”语至此处,她竟微有哽咽之态。
傅沐槐眼看娘子难过,赶忙劝哄了一阵,又与她开怀道:“左右你我倒还不算老,也还有指望。月明也没到出阁的年纪,这事往后再说罢。”说着,便劝住陈杏娘。看时候不早,便一道睡下了,一夜无话。
翌日起来,傅沐槐打发活计到街上去看房子,他自家往铺子里去了。陈杏娘梳洗已毕,吃过了早饭,便令夏荷将傅月明姐妹二人招来,问道:“我今儿打算到城里去走走,买些物事。你们有谁想跟我去,快些收拾了去。我已打发冯家的去喊轿子了,就待来也。”这姐妹二人平日里都鲜少出门,今听了这样的事,哪有不愿去的道理?便都忙忙的回去梳头穿衣,收拾已毕,又带了各自的丫头,跟了陈杏娘出门。
这母女三人同坐了一顶蓝布轿子,桃红、夏荷并荷花共坐了一顶,两顶轿子径向杨柳斜街上行去。
这杨柳斜街乃是徽州城里一条大街,人烟旺盛,商铺林立,摊贩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街上人来客往,比肩摩踵,当真是热闹到了极处。傅家的轿子行到一处店铺跟前停下,傅月明搀扶了陈杏娘下轿,傅薇仙紧跟其后。三人落地,便见眼前好一间商铺,占地甚广,门脸极大,迎头是两扇对开的朱漆大门,上头悬着一方红木匾额,书着“焕春斋“三个大字。傅月明观那字迹,虽非名家手笔,却很有些独道之处,竟还有几分眼熟,不觉暗自吃了一惊。
傅薇仙眼尖,瞅见她面上变色,忙问道:“姐姐怎么忽然变了脸色?”傅月明看了她一眼,说道:“路上颠簸得很了,略有些不大舒服。”说着,便扶着陈杏娘,提衣上阶。
迈步入门,但见堂上甚是开阔,两边墙上古玩字画甚是考究,一方黄杨木柜台立于当中,后头是几排货架,柜台前挤着许多女客,正在挑拣货物。一时低声细语,一时高声哗笑,叽叽喳喳,吵闹不绝,又齐心向那店家压价。只听那掌柜在后头高声说道:“小店一应货物概不议价,凡有嫌贵的,就请移驾往别处去瞧瞧。”他此言一落,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傅家母女眼见此处热闹到如此不堪的景象,竟有些无措。陈杏娘一眼瞅见那宋家娘子带了她姑娘也在人群里站着,便走上前去,向她笑道:“宋娘子,你好呀?今儿有空也出来走走?”那宋氏本已瞧见她了,只是装作不见,如今看她走来招呼,只得强笑着应了。陈杏娘又叫傅月明与傅薇仙过来,两家姑娘各自见过。
傅月明观那宋家的姑娘,大约只十二三左右的年纪,身量未足,眉眼口鼻与宋氏无一处相似,束手束脚,神态之间甚是忸怩,心里便忖度这该当不是宋氏自己生的。
正这样想时,果然就听陈杏娘与宋氏说道:“宋娘子带的这丫头好生标志,真与娘子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般,到明儿出阁时还不知怎样俊俏哩。谁似娘子这样有福,生的这样一双好儿女。”宋氏颇觉窘迫,勉强一笑,说道:“这是她爹收过的一个丫头养下来的,我把那丫头撵了,将这女孩子收在我身边,倒像我的女儿一般,比她哥哥听话些。”
陈杏娘见了那姑娘模样,心中早已猜到,蓄意这样说来,原不过是要与宋氏难堪。宋家给他们家里使了绊子,她心中恼恨,虽不得报复,但既撞见了少不得也要在这嘴头上占些便宜。宋氏是个心中有病的,被陈杏娘拿话噎了,倒也不敢恼,只与她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拉着她一道看货。陈杏娘也就移船就岸,不再多言。
傅月明自见了那块匾额,便再无心看货,又看柜台边挤满了人,就走到了一边低头想事。停了半日,她见母亲兴致甚佳,竟同那掌柜也攀谈起来,料知没一时三刻是不得完事的,只得耐着性子等候。
冷眼看了片时,她见这店里虽然人多声杂,货物银钱进出却条理分明,店伙行事也很是规矩,那掌柜言谈之间极见精明,不由心中也暗自赞叹这铺子主人经营有方,御人有道。正当无趣之际,她忽然内急起来,便拉着店中一名做活的丫头相问便宜之处。那丫头面露难色,说道:“姑娘见谅,我们家主规矩严,后宅是不准外人进的。”
桃红在旁听说,当即斥道:“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照顾你一个钱,也是你父母,倒哪有把人往外撵的道理?”那丫头听了,略停了停,便说道:“那请姑娘稍等,我进后头问一声。”说毕,便扭身转进后头去了。
片刻,她又出来,向傅月明笑道:“我们店主特允了,姑娘请随我来。”说着,又向桃红道:“后宅实在不大方便,还请这位姑娘在堂上少候。”桃红正要再说,傅月明却道:“你在这儿等我就好。”桃红眼见自家姑娘都这样说了,无奈之下只得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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