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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唐淇的手，拿到嘴唇边吻了一下，温声细语说：“我们回家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打我也没用，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唐淇审时度势，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再不下台就没机会下台，只好万般无奈地跟他回家。

罗千朵从艾尼家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天空中正下着蒙蒙细雨，空气清新，霓虹灯在细雨中非凡妖娆暧昧。整个深圳在细雨中变成了一个披着一袭薄纱暗送秋波欲擒故纵的浪荡美女。这样的夜晚，有男人在夜色里躁动地前行。有单身女人的家门半敞着，等着生疏男人像幽灵一样的闪入。酒吧里聚满了人，嚣杂的音乐混合着不同度数的酒精，人人都面目模糊不清，熟悉的与不熟悉的，毫无理由地胶着到一起。在宾馆的房间里，一夜情的男女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汹涌的温情与欲望转瞬间变成了彼此的不可忍受和厌倦。在那些布置温馨的卧室里，妻子们正孤独地守候着晚归的丈夫，而她们丈夫的手机肯定不在服务区内。办公室里老板与女秘书正在暗许终身。……生活在一个接一个的场合里，给了所谓的“爱情”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罗千朵走进小巷子里，远远看到高飞焦灼地站在楼下等候她。寒风像刀子一样吹着，他缩着脖子，往返踱着步，抽烟，一根紧接着一根，脸色阴沉。他见罗千朵回来了，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烟头，冲上去，吼道：“你他妈的去哪里了？这么迟才回家，手机又没电，还以为你又被人劫了。”她怔怔地看着他，猛地，抱住他，激动得叫了声“老公！”，然后眼睛就潮湿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有唐淇的不幸衬托着，她的幸福是那样的饱满。嫁给有钱男人又怎么样？他会花心，会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而且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会把你伤得很深很深。高飞是穷了一点，但他一心一意地爱我。幸福原来不是百米赛跑撞线后才能拿到手中的奖怀，也不是千辛万苦，九曲回环之后的报偿，不过是人生的若干宽慰、若干迷醉、若干欢愉和发现的总和。她双手吊在高飞的脖子上，红着眼睛说：“老公，我爱你。”高飞觉得莫名其妙，白天还用白眼瞪他，这会子红着眼却说爱他。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春节要到了。罗千朵和高飞各自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假，提前回高飞监利老家去办结婚证。他们不是深圳户口，必须回到户藉所在地才能办理结婚证。他们坐火车回家，一路上，罗千朵依偎在高飞怀里，高飞搂着罗千朵的肩膀。他们心想，只要办好结婚证，两人将永远不离不弃。然而，一进入具体的办事过程，他们才发现，现实与他们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原来，办理结婚证是一个繁锁而庞大的工程。回到监利Z镇高庄的第二天清早，他们走了好几里泥泞的田路，赶到Ｚ镇民政局，还喜气洋洋的。结果，门卫老头挡住他俩，说今天是星期四，办事人员正在开会，要他俩在民政局的大门口先等两个小时。天气非凡严寒，空中飘着雪花，寒风像锋利的刀刃，风刮过时，衣服血肉瞬间像被风刮去了一样，只剩一条冻骨。他们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口等待，冷得直打哆嗦。旁边有一对年轻男女也在等候，他们是来办理离婚手续的。男的蹲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往返骂道：“妈的，这鬼天气，快要冻死人了。”女的歪着脑袋，把手机贴在耳垂上，煲电话粥，“……问我今天在干嘛？离婚呗……”她的口气非常轻松，似乎离婚不是伤筋动骨的事，跟打嗝放屁一样简单。两个小时终于熬过去了，门卫老头让他们进去。办结婚证和离婚证在同一间办公室里。负责办理离婚的是一个胖女人，圆脸庞，显得非凡和蔼可亲。负责办理结婚证的是一个瘦女人，尖下巴，面色苍白，她面无表情对对罗千朵和高飞说：“材料呢？”罗千朵和高飞各自掏出身份证递给她。瘦女人面无表情地说：“还需要婚姻状况证实和婚前体检合格证实。”罗千朵和高飞停住了，他们一直以为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人情愿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要有别的材料。原来结婚不仅仅是两人的事情，还是许多人的事。罗千朵正想问瘦女人如何办理婚姻状况证实和婚前体检合格证实，这时电话响了，瘦女人对着话筒，听一句，“嗯”一声，再听一句，又“嗯”一句，“嗯”了两句后，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陡然间变得丰富起来，时而笑逐颜开，时而严厉认真。罗千朵和高飞站在一旁听，有意无意地串起她的电话内容。刨去新年祝愿外，他俩听出的打电话的人是瘦女人的中学同学，刚买了一只鸡，想煲三圆鸡汤喝，不知如何煲，要瘦女人教她。瘦女人非常有耐心，告诉对方一只鸡要放多少桂圆，多少红枣，多少莲子……瘦女人唾液横飞、神采飞扬、没完没了。看情况，她要聊到对方的三圆鸡煲好了，才会放下电话。旁边那对办离婚证的夫妻跟负责办证的胖女人吵了起来。胖女人认为他俩的感情还没有完全破裂，不应该离婚。男的指天发誓道：“我们真的破裂了。”女的也附合道：“完全破裂。”可是胖女人就是不相信，说：“瞧，你俩多默契啊，根本就不像感情破裂的样子。”男的急了，说：“我们俩是夫妻，感情破不破裂了，我们俩最清楚。”胖女人说：“我怕你们当局者迷，到时离了又后悔。”男的说：“我看你是有意为难我们。”女的说：“国家规定离婚结婚都是自由的，你就别多管闲事，让我们快点离了吧。”胖女人愤怒了，“咦呀嗨，竟然敢教训起老娘来，老娘吃的盐比你俩吃的饭还多，我告诉你俩，你俩的感情就是没有破裂，我就是不给你俩离婚。”男的叫道：“你有毛病啊。我是跟她睡一张床，又不是跟你睡一张床，你凭什么断定我们的感情没破裂。”女的附和道：“神经病。”胖女人皱了皱眉头，看看墙上了挂钟，叫道：“下班了，下班了，下午再来。”罗千朵和高飞走出办公室，外面正在下大雪，俩人只好站在楼道里等雪停，心里很茫然，目光也很茫然，茫然得仿佛自己四周是一片海，海面上升腾着雾气。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对办离婚的男女也站在楼道里等雪停，也很茫然。

因为早晨大家在民政局大门口一起站了两个小时，算是熟了，四个人聊了起来。当得知罗千朵和高飞不知如何办理婚姻状况证实和婚前体检合格证时，那对夫妻你一句我一句地教罗千朵和高飞如何做。高飞的婚姻状况证实好办，去村委会盖个章就行了，罗千朵的户口在湖南，当务之急是马上打电话要她的父亲去当地民政局办一张单身证实传真过来，下午去保健院体检。明天早晨拿到体检表和婚姻状况证实，就可以顺利办到结婚证。理清了头绪，罗千朵和高飞轻松了许多。罗千朵怎么看他俩都不像感情破裂的样子，于是把女的拉到一旁，偷问道：“怎么闹到离婚的地步呢？”女的说：“结婚三年，聊不来。”罗千朵说：“有爱就行了，交谈干啥？”女的说：“人又不是动物，摩摩鼻子、添添屁股就一发不可遏止，人是需要言语交流的。”雪停了，罗千朵和高飞去饭店吃中饭，罗千朵一边给远在湖南的父亲打电话，要他去居委会给她办一张婚姻状况证实，然后传真过来。高飞的一个亲戚在镇上开了一家打字传真店，高飞打电话交待那边帮忙接一下传真。饭还没吃完，罗千朵的婚姻状况证实就传真过来了。罗千朵父亲的一个学生正好在居委会负责开婚姻证实，很顺利就帮她开了。两人没想到这么顺利，很兴奋，要了一瓶白酒，喝了起来。吃完饭，两人去保健站。一看门诊没人，再往里走，发现有一穿白大褂的医生赶紧就问在哪儿体检，他抬头盯着他俩厌恶地看了一眼。他俩互相对望才发现，刚才在饭店酒喝多了，全身都是酒味。好在就要过春节了，医生也不像平时那么难说话，他告诉他俩要先去交费，填写个人情况登记表，然后到各科室检查。交好钱，填好表，先是增验血科各抽了一管血，然后罗千朵到妇科检查，高飞到另一科室检查。高飞很快就做完了检查。罗千朵那边却碰到了麻烦。罗千朵走进妇科室，负责检查的是一个男医生。罗千朵没想到是一个男人，一下子停住了。男医生一边戴手套一边大声地要她脱掉裤子。罗千朵不愿意脱，他说：“你是不是不想做婚检啊？”想到结婚证，罗千朵咬咬牙还是脱了。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床，示意罗千朵躺上去。罗千朵躺上去了，他大声训斥：“姿势不对。”罗千朵的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感觉自己像一头没有尊严的母猪。可是要拿到结婚证，就必须得做一回没有尊严的母猪，罗千朵按他的指示重新摆好姿势。他又大声训斥：“把腿打开一点，再打开一点，不开打一点，我怎么检查啊。”罗千朵再也受不了了，从床上跳下来，扭头冲出了妇科室。高飞在妇科室门外等她，见她出来了，满脸是泪，问道：“怎么了？”她不答，冲出医院大门。走在大街上，罗千朵说：“高飞，你设法在这家医院找个熟人开后门吧。”高飞说：“我？怎么找？”罗千朵凶道：“假如我知道怎么找，还要你找吗？”高飞说：“你这就有一点咄咄逼人了。”罗千朵说：“我咄咄逼谁了？”高飞举了举手，表示歉意，不敢再言语。两人相对无语，良久沉默。最后，高飞决定自己去求人。他买了烟酒糖果，递给妇科室的男医生，请他帮忙在罗千朵的检查表上写上合格。男医生斜眼瞟了一眼高飞递过来的烟酒糖果，眼里露出不屑，嫌礼品太寒酸。高飞只好跑到商场又买了两瓶高档酒。这一次男医生笑咪咪地提起笔，在罗千朵的检查单上写上了“合格”。程序终于都走完，明天上午验血结果出来，他俩就可以去领结婚证了，就是合法夫妻了。这一晚，两人拥在一起，睡得无比安稳。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两人来到镇上继续办理结婚证。先是到保健医院拿婚检证实。结果出来了，俩人被叫到负责盖章的医生那里，他一脸严厉地说：男的肝部可能有问题，明天上午还要来复检，今天取不走体检合格证。罗千朵一听就急了，今天取不走合格证意味着没法办理结婚证。今天是星期五，从明天开始民政局放假，春节过后要到正月十五才正常上班，而罗千朵和高飞初六必须赶回深圳上班。罗千朵急中生智大声地对那医生喊：“不管他哪儿有问题我都要嫁给他，哪怕他现在就是患得绝症，我也要嫁给他，我罗千朵今生今世只嫁他一个。”那一刻，高飞对她的感激天高地厚，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红着眼，颤着声音唤了她一声“老婆”。也许是春节的到来，让医生减少了刁难别人的劲头，也许是罗千朵对高飞的真情打动了他，医生终于盖章了。拿着体检合格证，他们又直奔民政局。负责办证的瘦脸女人看看他们的证件冷不丁扔过来一句话：“手续不全，不能领。”“怎么还不全啊？”高飞的声音里有些恼怒。瘦脸女人白了高飞一眼，说道：“谁叫你们没经验啊！”高飞气得哑口无言。罗千朵问瘦脸女人：“还差什么？”瘦脸女人说：“去照相馆拍一张结婚照，复印两人的身份证。”两人先到复印店复印了身份证，然后去找照相馆。就要快过年了，许多照相馆都关门了。天上飘着毛毛雨，两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艰难地在大街走着。好不轻易找到了一家照相馆，价格吓死人，平时15元的结婚照，现在要价100元！罗千朵附在高飞耳边嘀咕道：“这么贵，不是明摆着斩我们吗？”高飞说：“这么贵，肯定照相技术非凡好。”两人按照相师傅的指示，坐在一张板凳上，刚坐稳，还来不及整理头发和衣领，相片就照好了。罗千朵一看那照片，嚷道：“怎么这么丑呀，又胖又老，简直像大妈。”绝不夸张，这可能是罗千朵一生中照得最老最丑的照片了，因为天冷，脖子缩在衣领里；头发刚淋过雨，湿漉漉的盖住了额头。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臃肿肥胖。罗千朵对照相师傅说：“这太丑了，重拍一张。”照相师傅说：“重拍也行，再交100元钱。”罗千朵说：“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收那么高的费用还把人照这么丑。”照相师傅把照片扔给罗千朵，不紧不慢地说：“假如你想结两次婚，我就再帮你们照一次。”罗千朵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缺德啊。”照相师傅说：“我就缺德，怎么样？”“你，你，你……”罗千朵脸涨得通红。“我怎么了？”照相师傅一脸的赖皮样。高飞看看手表，叫道：“还差一个小时，民政局就要下班了。”两人没心情吵了，冲出了照相馆。跑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的路面塌陷了一大块，几个工人正在抢修，人行道变得非常狭窄，偏巧这里又是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行人都挤在一块儿，摩肩接踵地移动着。罗千朵身后有一个男人早就不耐烦了。他不断地催促罗千朵说：“快一点！快一点！”罗千朵回过头告诉他：“我快不了，前面都是人。”可是这个男人还是粗鲁地用指头捅着罗千朵的肩，说：“快一点好不好！”罗千朵说：“你别捅我的肩好不好？”他用当地的口音骂骂咧咧道：“他妈的，天上怎么不掉下一颗炸弹，把这么多婊子养的都杀光他！”高飞擎住了男人的手指头，然后把它甩到一边，说：“请你对我老婆礼貌点。”男人指着高飞的鼻子说：“妈的，她挡我的道。”高飞说：“你没看前面都是人吗？”男人说：“妈的，我只知道她挡了我的道。”

高飞挽起袖子，说道：“你是不是要吵架啊。”男人扬手给了高飞的肩膀一拳，说道：“我他妈的不想吵架，想打架。”高飞脸色顿时变了，一蹦三尺高，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说：“打架就打架，谁怕谁啊！”罗千朵拉住高飞的手，说：“别跟他吵了，时间来不及了。”高飞斩钉截铁地说：“这种人欠揍，就得好好休理一下。”男人扬起拳头，叫道：“你他妈的说谁欠揍啊，你说谁啊，你。”罗千朵挡在那男人前面，都快要急哭了，说道：“大哥，你就别再吵了，我们还要急着去办结婚证啊。”那男人一听，脸色缓和下来了。旁边的人都急着赶路，叫道：“要吵滚到一边去吵，别挡路啊。”罗千朵拉着高飞的手，顺着人流往前挤。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民政局结婚登记处，他们前面有两对男女正在等待办理结婚证。第一对，男的高大英俊，女的高挑漂亮，非常般配，可就在他们高兴奋兴预备登记时，男的忽然从包里掏出一页纸，要女人先签一下。是一份婚前财产公证，女的一点思想预备也没有，愣了一下。女的低头匆匆看了一下纸里的内容，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男的一看女的哭了，就急了，安慰道：“虽然所有的财产都属于我的，但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女的脸上露出一种凄然的微笑，说：“你对我好，就不应该让我签这东西，而且还这么忽然。”女的说完，把那页纸愤恨地扔在男人的脸上，转身离去。罗千朵看到那女人脸上有某种东西正在破碎。第二对，男的白白净净，很斯文，戴一幅眼镜，女的矮小瘦弱，两人很不般配。登记时，男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一脸的不情愿，看得出来他是被逼的，因为女方的哥哥凶神恶煞地站在他身后说：“睡了我的妹妹，想不娶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男的还是不动，女方的哥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打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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