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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啊。」小羊靦腆抿笑,他看的是水里那个好看的男子。明蔚拧乾软布帮他擦脸,他问:「一会儿就要帮我袪除诅咒?」
「是啊。」明蔚语气很平常,好像在说一会儿要不要吃点什么。虽然他原本就这样,好像从来都不会被什么吓到或变得紧张。明蔚永远都这么从容,让他羡慕又讨厌。
明蔚替少年擦完脸跟手,牵他去床榻躺好,少年只着一件单衣,屋里烧着暖炉,不会让人冷着,但他看得出小羊很不安,一双灰眸无辜又可怜的紧盯着他。他一如往常的平静,因为他不担心,他相信小羊,也有自信。他伸手轻轻罩住少年的脸。这几日他多少会跟小羊提到解咒的事,这道诅咒不尽然是针对小羊,所以并非无法可解,通常解咒有两种方法,一是除掉施咒者,一是找道行更高深的人将诅咒打回去,强行解咒。
由于他们之间有契约联系彼此,由他帮小羊解咒会更有效,小羊对此也并无怀疑。不过就算怀疑也别无他法,小羊此时只能依靠他了。
他没指示小羊做什么,一隻手覆在小羊的脸上,这一刻他才开始有点紧张。
小羊安静的闭上眼,那一刻好像在黑暗中看到谁的形影,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同时他听到明蔚沉声喃喃,他不禁好奇睁开眼偷瞧,恰好与明蔚对视,明蔚垂眼看他,眼神好像除了怜悯之外,似乎还有着别的情绪?
小羊再度闔眼,凝神静候良久无事发生,就在他刚放松的当下,熟悉的压迫感袭捲而来,好像滔天巨浪打击、吞噬着他,这比过去任何一次诅咒发作都要凶狠,他连自己的叫声都听不清楚,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挨不住,之前因服了丹药而变清明的神智和感官都彷彿被夺走,意识逐渐模糊。
「小羊,小羊!」
小羊听到明蔚在喊他,然而他好像整个人沉到深水里,一切动静都很模糊,包括他自己的哭喊求饶。他很快也吐不出清楚的话语,痛哭失声,再后来他没力气哭了,但隐约觉得明蔚还在喊他,不只喊他小羊,也喊他的本名,那个他意外在昭明宝镜里窥知的名字,杨慕珂。
他还没有彻底晕死过去,但是他看不到明蔚,恍惚间只能想像有一轮明月照着他,月光洒落在海上,照出一条光辉的道路,他一直想往那里去,往明蔚在的地方去。
他很努力了,以前内心总仗着有明蔚在,凡事都有明蔚应付,但明蔚也不是神仙,也有无能为力的事吧?他要是就这么死了……不要啊,他明明那么努力坚持着,他明明没犯过什么大错,也不是坏到骨子里的,为何要受这种罪呢?
可他实在太难受、太疲惫了,再不结束的话……他真的无法再继续了。真不甘心,他才刚明白自己有多喜欢明蔚,但又觉得也好,不表露出来的话,就不会影响任何人了,就不会束缚明蔚了,是么?
「杨慕珂,小羊,你怎样了?睁开眼,你睁开眼睛看我。」
「明……」整个口鼻里都是血腥味,浓到他想吐,好噁心。
「我在这里。你醒着就好,先别说话。」
「嗯。」小羊想应一声,可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喘了口气。不过他好像听到明蔚说话的声音在抖,那真的是明蔚吗?为什么那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害怕?是担心他就这么死了?如果他死了,明蔚也会没事不是?那么,是在害怕什么?
小羊太累了,闭眼瘫着不动,他有点冷,就剩疼过的脑子异常清醒了。他想,要是明蔚有一点点捨不得他的话,那他就捨不得死了,不想死了,他不想死,不想被咒杀,他会开心得要命!
明蔚紧盯着床榻上模样有点凄惨狼狈的少年,确认他呵护的少年还在喘息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去倒水回来:「水来了,我餵你。第一口都和了血沫先别喝,要吐掉。」
「唔。」小羊想看一眼明蔚是怎样的表情,但他累得睁不开眼,只能任由对方餵自己喝水。嘴里的血腥气还是很浓,他受不了,忍不住抽搐几下就又开始吐,也咳了好一会儿。要不是明蔚在一旁捞住他,他已经摔下床,真不敢相信他会虚弱到这种地步。
明蔚讲过,这诅咒是一直都在销蚀生机,小羊猜自己是被诅咒侵蚀太久了,再拖下去,将来还有没有命解咒,他不敢深想。现在的他和初到灵素宫的幼孩已经不同,他知道解除诅咒不是全无办法,这不是那种永远无解的咒,可是既然这样,灵素宫还是没有人想试着帮他,又或者说,像他这种与仙途无缘者就该自生自灭?
「怎么哭了?」明蔚换了乾净的帕子给小羊擦汗,压眼角的泪珠:「还很疼?」
小羊答不上话,发不出声音,但他觉得明蔚一定是在乎他吧,这样就够了。他想到这点也不怨了,甚至还很高兴,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哭,明蔚一直说他在哭,问他疼不疼,他没感觉啊。是冷汗吧?他从来都很少哭的,以前哭就会被娘亲骂的,所以他到灵素宫以后,一次也没哭过吧?
***
天上月亮逐渐被云掩蔽,外面飘起无声的雨雪。深夜的山屋里传出一声声凄惨哭喊,过没多久那哭声变得虚弱无力,床榻上的少年正受到恶毒诅咒的摧残。
他周身浮现矇矓灰黑的烟气,它先是悄然流动,几息后倏然拢聚变成一隻黑蛇张口扑向明蔚。剎那间,明蔚身上的微光也化作一隻野兽张口啖食黑蛇,屋内再度恢復安静。
明蔚沉稳冷静的收功,垂眸凝视榻上少年,少年发白的脸全是泪与汗水,全身也都湿透了,衣衫被濡湿,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少年虚弱喘息,闭眼发出细微呻吟,儘管虚弱,但也逐渐恢復应有的生机。
明蔚替小羊擦脸,小羊又吐又咳,还浑身抽搐,他连忙抓牢小羊,等情况稍缓以后,看到小羊在掉泪,他问小羊疼不疼,小羊没应声,应该是难受得意识不清了。又过了会儿他喊小羊本名:「杨慕珂。」又用更轻的语气喃念:「小羊,先别睡着。」
小羊听明蔚喊他,但他很难保持清醒,不过明蔚要他别睡,所以他艰难的撑开眼皮,看着幽微光晕里男人,累到不想开口就在心里问:「结束了?」
明蔚点头:「已经没事了。还想反扑的咒力被我击溃,应该也会反噬回去,只是还不晓得是谁对你施咒,这个往后有机会再查吧。现在要紧的是你。」明蔚让他漱口,再拿出事先准备的药餵他,让他恢復一些体力。
漱口后嘴里的铁锈味淡了不少,小羊又累得快闔眼,明蔚把他捞起来抱着,将一粒糖珠似的药推进他唇里,那药没什么味道,不过舌头辗压就把外面那层壳弄破,浓稠如蜜的药浆带来些微灼热感,他吓一跳想吐掉,恰好明蔚又餵他喝水,他就着那些水把药服下。水很甘润顺口,他喝了好些天了,尝出这是秘境取的某处灵泉。
「觉得怎样?」
明蔚嗓音听来比平常要低哑了些,但小羊觉得挺好听,小羊缓了几口气回说:「这也算是,劫后馀生吧?」小羊好像听明蔚叹息,此时疲倦虚弱的他也不想再逞强,怀抱那些无谓的矜持,他是贪恋明蔚的一切,能求多少是多少,自己那点羞耻心也变得不算什么了。
于是他趁机央求道:「你抱一抱我。」
「我正抱着,不过还得帮你换身乾净的衣衫,先起来,将身子抹乾净。」
「那等会儿清完了再抱我?」
明蔚失笑:「你就这样撒娇?」
「嗯。」小羊闭眼承认,明蔚把他放回床榻上,任由他找个舒服的姿势休息。他趴在榻上不动,很快就要睡着,不过明蔚似乎早就备好乾净的水了,他听到一些水声,明蔚用拧好的软布给他擦脸。
「把这身都换了。」明蔚语调温和,动作也轻柔。擦身时,小羊驀地睁眼抢过软布说要自己来,匆匆擦抹了一会儿就要穿衣,他拦下小羊说:「背后都没擦,头发也湿了。」
「我好累,我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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