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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哼哼唧唧地躲开了她红唇的追踪,却弄了一脸的口水,甚至滴落到耳根下的脖子上,一片冰凉。
“啊,你不要乱来!小心德开回来……那个,你嘛,当然,不是红颜!虽然红唇鲜艳欲滴,但被你妈放在这样一个腌臜的地方,被这样一个腌臜的男人霸占,哪里享受了红颜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你说读了初中,说话也很有文化的影子,但在这荒山野岭,谁又能体会这样的风情知性?在外面的传说里,你甚至有些不堪,有人说,你——有神经病,你——会无缘无故脱衣裳,没有一个人把你说得像古书中的红颜那么好!”
在这危急时刻,他说出了人们对她的流言,他对她的担心和同情。是啊,她到底是红颜,还是魔鬼?是知性的女人,还是乱来的神经?在这稻草堆上,天地是如此狭小,他与她之间,只间隔两层轻薄的布料,他听到她的呼吸,他闻到她的气息,他甚至触摸到了她的心跳,她的蓬勃的热力。如果这样的距离,还不能揭开她的谜底,那又应该要到什么时候呢?
他以为她会滴下伤心的眼泪,但她没有,只是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笑着说道:
“那——你相信吗?”
他想:这怎么能相信呢?大女儿那么端庄文静,聪慧懂事,小女儿那么聪明可爱,活泼机灵,小儿子虽然调皮,书读得一塌糊涂,但也看不出有什么精神问题,再听她说的话,竟在村姑村妇之上,甚至超越过众多的男子,怎么也无法跟错知错觉的神经联系起来,但只是说我不相信,那又有什么说服力?是不是在故意证明自己的相信呢?这,太难回答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相信你还会来我这里吗?不是自取其辱?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告诉你,你错了!要不是我已不再年轻,今天,这一刻,我就要把你办了!那个死鬼,为了我,低三下四地霸占我娘,不巧竟得手了,这还有天理吗?霸占就霸占了,还不收手,不收敛,不知止,隔三差五就往外边跑,放下我的兰心慧性。只能在无人的夜晚,听哗哗的溪水流淌,石蛙鸣叫,雕子歌唱。我就像母鸡下蛋一样,掉下一个又一个,幸亏命好,留下了这个调皮窝囊的男子种,他才更有一点隔三岔五回来的心。但名声坏了,还修得回来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名声都是过去的,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今天,听您一席话,我相信,您是本村最美丽的女孩,最伟大的母亲,最有担当的妻子,小红小紫小绿有你这样的妈妈,无疑是最幸运的!”
“真的?尊老师?”几滴热泪从头顶上润湿下来。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双手,感觉到了她肩膀的颤动。
她从稻草垛上滑了下来,顺势拉着他坐在温暖的稻草垫上,木门上狭窄的阳光照射进来,刺着他的眼睛难以睁开,他却感觉到背后无限的温暖。
“钟晴,我们——”他正想说“我们回去吧,可能孩子回来了”之类的话,却听到隔壁厕所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有人来了。门又“咿呀”一声,他知道,门已经关上了。他听到了隔壁悉悉索索的解开带子的声音。
“完了。”他想,“会不会像钟晴偷听偷看邦宁老师和秀美嫂子在这屋里偷情一样,也偷听偷看我和钟晴的有时纯洁有时暧昧的对话呢?如果他,或者她,看见了自己被她拥在怀中,会做何发挥呢?”
一阵寒意袭来。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皮本像一池吹皱的春水,被突如其来的西伯利亚的寒潮吹过,咯吱咯吱地迅猛地冰冻上了,硬得像铁一样青。
空气凝结了。
他听见了淅淅沥沥的溪流声。
根据小时候肖建华告诉他的经验,他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妇人。“长舌妇?”他的冰又厚了一层。“瘦女人?乱泼脏水和在他俩面前吐浓痰的瘦女人?”一想到这女人的嘴脸,他知道今天凶多吉少,这瘦女人,肯定是钟晴的死冤家,被她抓住了把柄,还不往死里整?
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好地聊聊学习上的事情,多好!怎么东拉西扯,扯进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禾草屋?她已然有诸多的暗示,你怎么还不醒水?莫非真是心内暗中有着某种渴望?
他后悔死了,呆在学堂多好,偏要多出这样一件怎么吃力也难讨好的事情。
短暂的凝结很快被钟晴打破。
她肯定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竟越发大胆起来。
她亲他的耳垂,他的脖颈,闻他的乱糟糟的头发,鼻息像灶膛的风,在吹化他寒冷的脸面上的冰。那轻巧的鼻尖,像食蚁兽的灵动,一颗颗地蹭去了他颈项上的鸡皮疙瘩。一切都那么轻柔,如早春的风拂过还未褪去的冬衣上的褶皱。
两边都很安静。
他突然很放心,知道她不会乱来,知道她也知道弄出声音来对谁都不好。
然而,手却不老实,默默地掀起了自己的衣裳。多年前在客车上碰到的逼人脸红耳热的场景,又呈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时是因为拥挤,此时是因为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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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背传来彻骨的温柔。
以前他不相信的脊背上存在中枢神经的说法,他现在有点相信了,他感觉到了他的背部的思考,像在一锅滚汤中逍遥地煎熬。他突然想起了梦中梦见的自己一岁时的躺在母亲怀抱里的温馨的情景,那时,有吃有喝有穿,是来自母亲的天然的馈赠,身外的一切,都在温柔地荡漾,没有坎坷,没有刺,没有荆棘,没有坑,没有跌跌撞撞,所到之处,都是棉花团。科学家说,科学已经抹去了人类三岁以前的记忆,莫言先生有言,他记得两岁半的事情,那一岁时的情景,真的会永远消失吗?他不相信,此时此刻想起的关于那时的梦境,或者,就是记忆的再度苏醒。
在这种暖洋洋的回忆中,子温的扣子被悄然解开。
这情景不是他看到的,而是他感觉到的,因为他闭上了眼睛。他莫名其妙地认为,闭上了眼睛,就看不到她的凶猛。他知道这是小学课本批判的掩耳盗铃,但他忍不住就这样做了,而且坚持了下去,不愿改正。他的大脑中枢神经在批判着自己,脊柱中枢神经却在坦然,欣然。
她略显冰凉的右手在摸索着什么,是那么地急切。他紧紧地往后缩去,身后却越来越显灼热,他怀疑禾草下有暗火,死灰复燃的暗火,在阴阴地燃烧。
“那么小?”声音微弱如游丝,却如同一声炸雷,差一点把他的心脏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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