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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故笙偏侧过轮廓分明的脸庞,眉骨间疏朗淡淡。像是正等着猎物上钩的猎人。
柳方萍这句气话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上了他的圈套。她马上垂下视线,咬紧了牙关,放在被子里的两只手使劲儿扭绞在一块儿。
俞故笙看过来的视线虽没有怎样明显的暗示,可是在柳方萍却能够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压力。
她私底下做什么,她知道他即便不全晓得,多少也都了解一点儿。可是他却并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的训诫。哪怕是一点点的暗示,也没有。柳方萍仗着他的这一点儿纵容,做了很多事情。她自诩在他心里占了超然的位置,不是他身边其他女人可以比拟的,可她始终还是会害怕,担心。
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凭借爱慕在一个男人那里得到纵容的本钱,那么,迟早这个男人会在你突破他底线的时候给你一个措手不及的扑杀。
如果从前柳方萍还曾经做过俞故笙对她有些许爱慕的美梦,可是在看到俞故笙怎样对花柏莲,再看如今俞故笙对待金穗心的态度,她早就已经明白,她在俞故笙那里的位置。
他只是拿她当做他帮派里的兄弟,一个曾经出生入死,而他信守承诺,给予她一个安稳生活,让她留在他身边的帮里弟兄。别的,再没有多的。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肯认输的。
就算他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只要他的身边只有她这一个女人是能够令他另眼相看的,她也不在乎。
柳方萍的面色青白难看,她不说话,这房间里登时就变得沉默至压抑起来。
俞故笙很清淡的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起身就要往外走。
柳方萍见了,倒是感到慌张起来。她连忙起来,顾不上手上的伤,往那床板上一撑,登时伤口崩裂,她痛得呻吟出声。
却看俞故笙并没有停下脚步。
柳方萍趿着鞋追了出去。在门口的走廊上拉住了俞故笙的衣裳,她嗓音里难得带了哭腔跟委屈,哀哀道:“你就为了一个才刚进门的小丫头,要这样冷待我吗?故笙,你知道.......”
她说到这里,嗓子眼里忽然一股浊气涌上来,那声音哑得不行,半个字也说不上来。
柳方萍哽咽着,眼眶发红发热,抓着他袖子的手指尖也收紧起来。
俞故笙盯着她那一双红眼睛,面上半点儿波澜都不起。他只问:“滴翠苑里的东西,是不是你叫人放进去的?”
柳方萍抓着他袖子的手大大的一僵。只这一个动作,俞故笙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瓶法国香水也是你借修年的手送给穗心的?”
柳方萍抿着嘴唇,这回,她不是不肯,而是不敢说话。
季修年无意中跟她提过,既然俞故笙对金穗心上了心,那要怎么样保证金穗心对俞故笙不会生二心,会老老实实跟在俞故笙身边?他谈到了东洋人新研究出来的东西,芙蓉膏,那东西比鸦片更容易叫人上瘾,且比鸦片隐秘得多。东洋人借着这个东西,已经收拢了好几个上海的大亨。只是这玩意儿要拿到非常不容易,再加上季修年到底还是顾忌俞故笙,这话说过也就算了,没有再提。
柳方萍一听说有这样的东西,便暗暗的记在了心上,费了不少心思找人弄来一小瓶,又巧妙的加在了新送过来的一瓶法国香水里。在金穗心养病期间,借着季修年的名义,把东西送了过去。
她做得这样无声无息,满以为没有人会晓得,却没想到竟然叫俞故笙发觉了。她明明叫人叮嘱了金穗心房里的几个人,以俞故笙不爱闻这样甜腻的味道为借口,让他们不得在俞故笙在的时候喷洒那瓶香水,可偏偏还是穿了帮。
看到柳方萍脸上几道颜色掠过,又是惊又是骇,之后是别开视线的回避。
他一开始听了何妈的话,还当真怀疑是修年。可一想,他才刚警告过修年,不准对穗心有任何不善的举动。他跟季修年到底多少年的兄弟,季修年当真容不得金穗心,必然要在他面前死谏一番,修年是知道他脾气的,他既然已说下那样的重话,认了金穗心俞太太的身份。他们帮派中人重情义,季修年绝不可能对自己的兄嫂再下狠手。
俞故笙便想到了柳方萍。他刚才只是试一试她,可她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将柳方萍抓着他袖子的手一把拉了下来,他眉眼皆冷:“你太叫我失望!”
说罢,转身就走。
柳方萍失魂落魄的连跟了几步,要跟过去,可看着越走越远,那样快的脚步,她脸上的灰败也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就像是子夜的天,有那么一瞬间是彻底的漆黑,没有了半点儿光明的影响。可在彻底的黑暗之后,从那暗中,渐渐的也透出一点儿光色来。
她原本想要借着食人蚁的事情,令金穗心怀疑是四房的萧佳容试图对她不利,再讲这件事抖落出来,造成金穗心跟萧佳容你死我亡的假象。那天她过去,却没来得及将食人蚁的事情挑明,就碰上俞故笙跟金穗心亲密无间的场景,又被金穗心的下人拦在了楼下,连面都未见着。柳方萍便想着改变主意,就让食人蚁蚕食鲸吞了金穗心。
然而她的计划却又遭了空。金穗心不但发现了食人蚁,还将两房人都怀疑上,设下局来试探她跟萧佳容。
柳方萍看着手上伤口的血渗透出来,眼神幽深至极。她故意打破花盆,划伤手,又差人打破了四房的花盆,做了这一场戏,想搅浑金穗心心中的疑云。在俞故笙还未北上之前,稳住后院的情势,好在俞故笙去了北平后再以杀花柏莲同样的方法,叫金穗心死一个悄无声息。眼下看来,是不能了。
故笙怀疑了她,假如故笙北上之后,滴翠苑里真发生什么风吹草动,她把责任推到四房的头上,只怕故笙也不会相信的了。
金穗心,真没有想到她有这样的能耐,令故笙这就偏向她,还这样相信她的说词。
柳方萍认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金穗心猜想出来之后的构陷,心里更加将她恨毒。虽这一桩计划是失败了,可是想要讨她性命的念头,却是更深了。
而此时此刻,金穗心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已彻底把柳方萍给得罪,性命已岌岌堪忧。
俞故笙这天夜里回了他的书房小院歇息,一早,北平传来消息,费先生在车站被人刺杀,当场毙命。
他原来打算再过两日北上,现在却不能了。紧急之中,他差人给金穗心传了一句话,让她保重,有任何事找季修年,又告诉她,在她枕头边上的抽屉里,给她留了一把枪,让她万事当心,尤其不要跟金奕鉴见面。
把所有事情都暂托给了季修年,俞故笙匆忙里去了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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