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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季秋阳出门,屋里只剩这主仆二人。小玉望着自家姑娘,一言不发,只是笑个不住。傅月明被她看的满面通红,羞急怒道:“你笑什么?”小玉笑道:“我笑笑姑娘也不准么?”傅月明说道:“平白无故的,笑什么?谁同你笑来?”小玉说道:“我笑姑娘今日天降赤绳,喜结良缘,姑娘不发赏钱,还来嗔我,当真是没有道理!”一席话说的傅月明越发羞臊起来,嘴里斥着:“坏透了的小蹄子!”就来追赶小玉。小玉见她过来,咯咯笑着往外跑去。
才出门不及三步,便一下撞在一人身上。小玉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抬眼看竟是老爷,立时唬得不做声了,立在一边不敢言语。傅沐槐说道:“好端端的,跑什么!也不怕栽了跟头!”小玉吐了吐舌头,傅月明走上前来,见了父亲。
傅沐槐点了点头,说道:“你同我进来。”说着,便走进书房。傅月明知他必有话问,只低低应了一声,垂首跟了进去。
入得室内,傅沐槐见这屋里收拾的窗明几净,虽是有日子不用了,却不见丝毫尘土,心里也忖度着多半是傅月明留神打扫之故。回身正见女儿低眉顺眼的立在一边,面上怯生生的,大不如往日那般神采飞扬,虽是心里存着那么几分火气,见了她这模样也都如积雪向阳,尽数化去。当下,他只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太也胡闹了。你既然心仪熠晖,何妨来告与为父,我也不是那等趋炎附势、食古不化的人。定要闹出这样的事端来,把你母亲也给气倒了!”
傅月明见父亲并不责怪,上前欠身作福,低声说道:“女儿行事鲁莽,让父亲操心了,是女儿不是,还请父亲责罚。”傅沐槐却大手一挥,说道:“罢了,事已如此,还罚什么罚!季先生的人物品格,我也很是中意,你若跟了他倒也没什么不好。虽则他贫寒些,但咱们家又不缺吃穿,就是见有的那些产业,你们两口这一辈子也尽够了。何况如今他肯上进求取功名,更是再好没有的。只是你母亲那边,不好与她说的。她那脾气,你也晓得,直直的把这消息砸给她,她定要再气出什么毛病来不可!”
傅月明赶忙说道:“都是女儿的不是,让母亲着了重气,还望父亲周旋。”傅沐槐说道:“如今之计,这事儿万不可告与她的。待晚些时候,她气略消些,你过去与她陪个不是。再不可在她跟前提起,横竖熠晖这两日就启程了,也撞不到她眼里去。待他功成名就,回来提亲时,你母亲看着他的功名,自也没什么好挑的了。”傅月明今日得与季秋阳订立鸳盟,还有什么不肯,当即一口应下,又说道:“女儿自然要去与母亲赔不是的,只是我这就到说亲的年岁了,先生早也要年底方能回来,略耽搁些就到明年开春了。若是其间出了什么变故……”傅沐槐说道:“这个你且放心,万事都有我在,断不会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商人最讲的便是信义二字,我既已答允了熠晖,又怎好毁约?”
傅月明闻言大喜,连声谢过父亲。
这父女二人在房内盘桓了些时候,方才散了。到晚间,傅月明果然到上房去,捧茶上去,低声下气、殷殷勤勤的与陈杏娘赔了个不是。这亲母女哪有什么难了的宿仇,陈杏娘将她尽数数落了一顿就罢了。
☆、第九十四章绣香囊
傅月明在上房待了些时候,撒娇卖痴的将母亲哄高兴了,眼见母亲已不再生气,眼看时候不早了,心里又惦记着一桩事,便告辞出来,回房去了。
回至房中,傅月明当即叫小玉寻了一方缎子来,用棚子绷了,拿了笔要在上头描花样。一时却又不知绣什么为好,想了半日不得个章法,那笔只是落不下去。
小玉在一旁瞧着,不禁问道:“姑娘这是预备做什么?”傅月明说道:“打算绣个香囊,只是不知绣什么花样好。”小玉含笑问道:“莫不是送先生的?”傅月明瞅了她一眼,嗔道:“既知道了,又问什么。”因又愁眉道:“世间的寻常花样都过于艳丽,于他不合。那新奇的样子,我一时半刻又想不出来。”小玉嘻嘻一笑,说道:“要我说呢,姑娘真是庸人自扰。只要姑娘绣的,先生就没有不喜欢的。哪怕姑娘绣只王八给他呢,他也会当宝贝一样贴身藏着的。”
傅月明瞪了她一眼,嘴里斥道:“胡说!”虽是这样,心里却觉这话极是悦耳,面上不禁露出笑容。小玉见她思虑,也不敢再插科打诨,见屋内灯烛不明,便多点了几支蜡烛上来。
傅月明想了半日,终是动笔描画起来。小玉在旁瞧着,嘴张了几张,终究没有言语。好容易待傅月明描好了花样,她方才问道:“姑娘,这就是两个蝴蝶罢了,也是世间常有的样子,并不见什么新奇之处啊。”傅月明却微微一笑,说了句“你不懂得。”便再不打话,自家穿针引线,绣起花来。小玉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只是立在一边相陪,替她将各色丝线绣线穿好,一一插在石榴针插里。
傅月明在灯下一针一线的密密绣着,小玉在旁陪伴,一时拿烛剪剪去烛花,一时又倒茶上来与傅月明吃。这般不知过去多少时候,小玉在旁已是呵欠连连,桃红上来轻声说道:“已是二更时候了,姑娘歇下罢,这样熬仔细眼睛!”傅月明摇头道:“这香囊今儿晚上是必要出来的,你们都去睡罢,我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小玉摇了摇头,揉着眼睛说道:“我陪着姑娘。”桃红见傅月明不肯睡,哪里肯歇,也陪在一边。又过了半个时辰,小玉终因年小熬不得瞌困,歪在炕几上睡着了。傅月明瞧见,不禁一笑,叫桃红抱了她到外间的铺上睡下。桃红安置了小玉,方又进来陪着。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傅月明方才将一只香囊绣得了,抬眼一看,却见桃红手支香腮,已昏昏睡去,再望窗外天色已微微发白,竟已是五更鸡唱时分。她慌忙将东西草草收起,将桃红小心挪至炕上,进里屋拿了一床薄被与她盖上,自己方才进房脱衣睡下。
她是熬了一夜辛苦的人,头一沾枕便已沉沉睡去。
这眼阖上还没多久,天已大亮。小玉先自醒来,因昨日傅月明有交代,连忙走到里间叫姑娘起床。
傅月明强自睁开眼,见是她,便轻声说道:“我今儿再爬不起来了,香囊我绣得了,在外间的绣筐里。你拿着,把我素日里用的薰衣香塞些进去,到二门上叫小厮天安送到焕春斋去。”小玉听说,又问道:“送到铺子里去,经了好几人的手,怕先生拿不到。”傅月明笑道:“不妨事,他既然说行,必然行的。”小玉见她精神十分萎靡,也不好聒噪,便依她所说自去行事。
打发了小玉出去,傅月明又睡了一个时辰,方才起身。桃红先她一步醒来,听见动静,连忙进来服侍。
梳洗才毕,小玉便自外头进来,手里还拿了个小小的包裹。傅月明见了,便问道:“东西可送去了?这又是什么?”小玉答道:“天安送到人柜上去了,那掌柜听闻是咱们家去的人,便拿了这包裹过来,说是先生吩咐叫交予姑娘的。”
傅月明听了,赶忙叫拿过来,亲手解开盘扣,只见里头放着几个青瓷小罐,却并非焕春斋惯用的。旋开盖子一瞧,里面却皆是胭脂香粉等物,雪白艳红,清香腻滑,正与先前他所赠一般。她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自己肤质敏感,用坊间所售脂粉易起疹子,也就是先前他所赠特制的香粉方才合用。如今他即将离开徽州,这样的脂粉自是无处可买,便早早的替自己预备下了。想及此处,她心中一甜,不觉笑意盈腮。
小玉瞧出来,蓄意笑道:“这先生也真是的,昨儿来时一并拿来就是了,何必再要人转交呢?岂不多一层麻烦!”傅月明瞪了她一眼,说道:“昨儿他亲自过来,怎好拿这些胭脂水粉、瓶瓶罐罐的上门!”小玉一吐舌头,嬉笑道:“姑娘这等护着郎君,一句也说不得了。”傅月明脸上微红,嘴里却说道:“平白无故,你说他怎的?!”小玉笑着赔了个不是,傅月明也不再提起,只吩咐把脂粉收在了妆奁里。
自打季秋阳离了徽州,傅月明心里颇有些空落落的,每日只在屋里做些针线,或到上房陪母亲说话。林家终是选了个中间人,说和生意事由,傅沐槐每日都出门应酬,商谈生意,倒将家中的母女二人丢的闲静了。
这日,正是午后时分,绿柳忽然自唐家过来,说是奉了姑太太并表小姐的命,送些自造的点心过来。在上房里见过太太,陈杏娘留她说了会儿话,绿柳因笑道:“那边姑娘做了几朵绢花,叫我来送与太太并二位姑娘戴。”说着,便将那一盒子绢花拿出。
陈杏娘看了一回,见是芍药、牡丹、玫瑰的花样,都是用大红大紫的绸缎做的,嫌过艳了,便说道:“我老人家了,不好这等花花黎黎的。你都拿给她们两个去罢。”绿柳应了一声,便出了上房,往后园里去。她是傅家出去的人,自然也无需人引领路途。
走到后头,她先与傅薇仙送了绢花。傅薇仙被禁足堂里,见有人来,倒也高兴,留她坐了好一会儿,又说了些体己话,方才放她出去。她这才奔爱月楼而去。
行至廊下,却见小玉正在廊上翻弄许多花草,便笑着上前说道:“妹妹做什么呢?姑娘可在里头?”小玉见她过来,起身笑道:“姐姐来了,姑娘在明间里呢,姐姐只管进去。”说着,又蹲下摆弄花草。
绿柳迈步进屋,行进明间果然见傅月明在炕上坐着,正自低头穿针,连忙上前见过。
傅月明见她过来,头也不抬的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绿柳便将前头的话又说了一遍,又把绢花拿了出来。傅月明叫桃红收了,方才笑着让她坐了,略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绿柳点了点头,说道:“唐姑娘要我捎几句话过来,要姑娘早拿主意。”傅月明便道:“什么话?”绿柳见屋内无人,便说道:“唐姑娘让我来问姑娘一句,姑娘可丢了一条汗巾子?”傅月明听她这话出有因,便停了手里的针线,先不答话,只问道:“怎么?”绿柳便说道:“唐姑娘说,上个月一日,她来咱们府里,瞧见上房的冬梅,鬼鬼祟祟的拿了条松花色汗巾子与表少爷。当时,唐姑娘只疑他们两个有什么烂账,并没理会。这几日无意间却听见表少爷私底下在筹谋什么,似是要拿那汗巾子来逼迫姑娘就范,故而打发我来问问。”
傅月明听说,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被风刮去的那条汗巾子,原来竟叫冬梅拾了去,竟还叫她当做人情,转送了唐睿!这样贴身的东西,叫男人得了去,确是个麻烦。她心中思忖了一阵,又疑心是这绿柳为唐睿所遣,来探自己口风的,思前想后了一阵,便说道:“那汗巾子并不是我的,他拿去也是白饶。只是此物既出自咱们家里,便不知是哪个的,叫他一个男人拿了去也是不好。想法子,还是拿回来的好。”说着,又问道:“他却打算怎么逼我就范?”绿柳话未出口,脸却先红了,看了桃红一眼,只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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