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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宽大空旷,布局却是极古怪,两个厢房隔间的墙壁只有一人高,所有东西都贴着墙边安放,倒是一应俱全。
屋子中间有根铸铁巨柱,比百年老树还粗些。那根铁柱仿佛是随意做成的,竟然不是浑圆,仔细看还能看出当初熔炼的物件。铁柱突兀的立在屋中,上面挂着四条手腕粗的铁链。
铁链很长,秦孤桐顺着看过去,突然一懵!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肤色宛如半透的美玉,然而那下面浮现的一根根青筋却让人害怕。整个人消瘦嶙峋只剩下皮骨,一袭白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四根铁链分别锁着手腕脚腕,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凄清寂寥。似乎觉察到秦孤桐的目光,她微微抬起头。秦孤桐这才看清她的面容,那双眸色极浅,像秋水无痕般澄澈,却幽暗空洞不见流光。
秦孤桐鼻尖一酸,无端生出一股悲恸。
那张清丽绝尘的脸上,全无半点喜怒神色。若不是天下绝无这般巧夺天工的手,秦孤桐几乎认定她是一具木偶。
那女子低下头,秦孤桐赶忙定了定心神。她移开目光,扫视整屋,见慈姨正蹲在一个炉子前,手里拿着扇子,不时掀开白瓷药罐看一眼。这场景十分怪异,慈姨穿富丽堂皇,眉画柳叶鬓堆鸦,插着数根金钗,却干着丫鬟仆从的活。
秦孤桐又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心道:她这副样子,就算不锁着手脚,眼瞎也干不了活,只能委屈慈姨在这幽谷里照顾她。
秦孤桐思伸手摸摸怀中的信件,想着不知还要等多久,就见慈姨站起身,绕身珠珞摇晃。她扶了一下发边金钗,用丝帕裹着药罐的手柄,将药汤倒入碗中。
慈姨端着药碗走近白衣女子,她将药碗抬到嘴边吹了吹,对着白衣女子说:“好烫,还不能喝呢。”
秦孤桐心想:慈姨真是温柔。
她这念头刚一升起,眼前却突成惊变!
慈姨扬手一泼,滚烫的药汤尽数淋在白衣女子身上。一袭白衣,瞬间染上大片污褐色。白衣女子浑身一颤,慈姨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少喝一碗你这怪物也死不掉!他知道个屁!只要你活着就行。哈哈哈,你这丑八怪怪物。”说着将药碗砸在白衣女子身上。
——哐当!
瓷碗摔的四分五裂,刚巧掩盖了秦孤桐拔刀的声音。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空白一片。看着白衣女子喜怒不惊的脸,秦孤桐硬生生压下满腔的惊怒,缓缓将刀推回刀鞘。
“都是你啊,都是你啊!”慈姨突然幽怨地嚎叫起来。那声音像深夜里北风呼啸枯林,如鬼哭,如狼嚎。
秦孤桐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知该憎恶还是该同情。这一方世外桃源一样幽谷里,或许关着两个疯子。一个是疯了困在这里,一个却是困在这里慢慢疯了。
慈姨哭号半天,许是累了,突然快步走到屋子东侧。那里桌上放着一方镜子,慈姨将脸伸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看了又看,一边用手绢小心擦拭眼角,一边喃喃自语:“花了、花了...”
秦孤桐看着她夸张的妆容,看着她眼角遮掩不住的皱纹,心中酸涩,只觉得百感交集,不忍再看。
就在她打算离开之时,却见慈姨受惊般猛然退后一步,接着慢慢转身,缓缓走到白衣女子面前。她嘴唇轻颤,低声不知说了一句甚么,弯腰捡起地上的瓷碗碎片。
秦孤桐看着她举着瓷片靠近白衣女子,不想也知她要作甚,顿时心急如焚,几乎就要冲下去。可又想到,一旦撞破此事,日后该如何是好?方老爷那里又要怎么交代?
“年轻又怎的,你这怪物,我当年也是……”慈姨絮絮念叨着,手上毫不犹豫的用力一划,殷红的血液顺着半透明的脸颊滑溜。慈姨伸手接住,血液在她掌心聚集,她低头舔舐,“甜...好喝...”
“吼!”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兽叫。
慈姨将白衣女子一推,疾步走到窗前,只见不远处的林子里大片的山雀惊飞。动静越来越远,想必山中野兽窜进谷中。她正要关上窗户,却听见远处人呼喊声。她心里一惊,定神听了听——“慈姨,你在哪啊?我是阿桐啊,慈姨....”
慈姨赶忙清洗的手上血迹,整理衣服走出去。她又急又怕,生怕秦孤桐找过来,走得飞快,连续踩了几次裙摆。待看见秦孤桐一直在洞口附近,不曾乱走。她心里石头才落下,掉粉的脸上挤出笑容:“阿桐啊,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慈姨。”
秦孤桐看着她那张脸,几乎要吐出来。她从怀中掏出方兴给的信件,强忍着恶心说:“大少爷的信,说是有急事。”
慈姨显然也是一愣,伸手接过信。顺势要握住秦孤桐的手,秦孤桐哪里肯让她再握,假意搽汗避开,口中掩饰地说:“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大少爷催得急,害我一路跑过来。”
“你这孩子,能有什么急事这般要命。”慈姨从怀中掏出手帕,抬手要给她擦汗。
秦孤桐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连忙伸手接过手帕:“我自己来就好。慈姨,你快看看信,少爷还等着回复。”
她佯装摆弄手帕,目光却盯着慈姨拆开信封,打开信纸。宣纸薄透,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字。
慈姨展信一看,心里冷笑一声。她见秦孤桐正低着头整理衣衫,便说:“你在这儿等会,我去给大少爷回封信。”
秦孤桐连忙点头应允,见她越走越远,心里那口浊气还是闷着。她忍不住往东南方向看。那处低洼,站在谷口是看不见的。然而那张清丽苍白的脸,却在眼前如何也抹不去。
秦孤桐一时恍惚,往那方向走了二三步才惊醒过来。她连忙往慈姨木屋方向看去,不见人影才安心些许,默念道化心法——千事万物,无不能以道化之......
待她运功一小周天,慈姨也春风拂面地走来:“阿桐,让你久等了。”
秦孤桐见她步伐轻快,笑意盈盈,可眼神怪异的很。顿时想起她刚刚的恶行,只觉得面目可憎,恶心不已。
强忍着不适,秦孤桐上前接过回信。她借口大少爷在等,不做停留立刻离开。无数次往来暗道,却第一次觉得透不过气。仿佛四周密布凶兽,用利爪挠着岩壁。刺啦、刺啦.....一声声要挠进人心里。
待书柜缓缓合上,秦孤桐才缓过劲。她背靠着墙壁,抬手擦擦汗。望着手里的信封,秦孤桐生出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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