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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皇上,微臣有本要奏。”
昭帝嗯了一声,也没人能看清他面上的神情,“说罢。”
戴宽明年岁不小,胡子花白,瘦的一把骨头,眼中却的绽放着灼灼光芒,他执着笏板往中间一立,不自觉就把朝臣们的目光都引了过来,“皇上,微臣弹劾中书省右仆射王兴邦玩忽职守,怠慢朝官,致尚忠平一案疏漏,以致今日坊州百姓仍受遗害,微臣请旨,令三司会审,治以重罪。”
戴宽明这番话一撂出来,原本躲在人后悄悄袖着手打呵欠的朝臣们有了精神,闭目养神三年五载连句话都不会说的几个朝臣都张大了嘴。众人愣了半天,先是看着戴宽明,最后一致的朝王兴邦望去。
王兴邦裹在厚厚朝服里的身子早已浸出了汗,回过神后,他矮胖的身躯灵活的一蹦三尺高,顾不得许多就跳脚指着戴宽明大骂,“戴宽明,你血口喷人!”
戴宽明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只是移开脸,哼了一声。
王兴邦气的差点一个倒仰,他无心去与戴宽明争执,冲着昭帝就结结实实跪到了地上。地面上硬邦邦的青玉地板撞得他膝盖上一阵钻心的痛。
“皇上,微臣冤枉啊,戴宽明不安好心,尚忠平一案早就是去年的事情,坊州知州也早由吏部选官去接任,如何还能与微臣扯上关系,戴宽明分明是有心陷害微臣。”王兴邦一面说一面哭,脑门上不停的就磕的见了血。
昭帝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王兴邦磕头。
太后还政,王家人的膝盖骨也就软了。以前的王家,哪怕是进宫见了朕,也只是福福身子,就等着朕早早喊一句免礼。
昭帝不说话,戴宽明却怒指着王兴邦道:“王兴邦,你这奸贼,还敢砌词狡辩。尚忠平本就是被你保举为坊州知州,尚忠平在坊州为祸一方,致使民愤连连。孙福安监察坊州,上折弹劾尚忠平,折子送到中书省,却被你给拦下,若不是你,尚忠平怎会提前得知消息,害死了孙福安,还放火烧了莫家庄!”
听到戴宽明说话声如洪钟,王兴邦心里又恨又怒,直骂老天为何还不收了这个老不死的。
要是别人出面弹劾,他不见得如此心惊胆颤。要命的是,戴宽明这个老头子,在御史台做了三十年的御史,从正八品分察六部及各地州县的监察御史一直做到从三品的御史大夫。御史台不说一半,少说也有一小半是从戴宽明手底下出来的。而且这老头子,不弹劾便不弹劾,一旦上了折子咬上谁,还从没有空着手就罢休的。
王兴邦心里恨极了,面上却直喊冤,“戴大人,本官知道孙福安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门生,孙福安监察坊州,死于刁民之手确实冤枉,可你也不能将污水朝本官身上泼。”
“哼!”戴宽明瞪着他须发皆张的问,“孙福安是本官门生不假,可本官今日弹劾你,与孙福安绝无纠葛。本官只问你,当日孙福安上的折子,是不是你将其拦了下来!”
一问这个,王兴邦就有些结巴了。
去年坊州有民变,知州尚忠平在当地做得过了火,把坊州府城里莫家庄的一个姑娘给抢了。莫家庄虽说没有在朝廷当官的人,个个都是平头百姓。可关内道关西道一向有崇尚勇武之风,莫家庄扎根坊州过了百年,子子孙孙不少,是坊州数得上的大族,还都是硬骨头。抢了莫家庄一个闺女,莫家庄的人就敢煽动附近的刁民上府城闹事。
坊州在关内道,挨着京城都只有几个州府,又出了永王的事情,朝廷把重病都掉到关内道关西道守着了。那时候自己是一门心思想为太后好好做个千秋寿,一点晦气的事情都不想出来,再有尚忠平能去坊州,是自己举荐的,事后尚忠平年年孝敬的不少,想着不过就是几个庶民,伸伸手就罢了。
谁知孙福安一个小小监察御史,骨头这么硬,不收尚忠平的银子,也不给自己脸面,自己都把折子给拦下来了,他还硬着头要往上冲,非要亲自回京面圣。自己银子都收了,是逼不得已才给尚忠平传了话,谁知最后孙福安死了,莫家庄一把火也烧没了,庄子里上下四百多人,一个都不剩。
出了这种人命要案,尚忠平自然要贬谪,可事情到底还是抹平了。当时也没见戴宽明揪着不放,今天偏偏又把事情拿出来说。
不知道为何,王兴邦心里就窜起一股凉意,他朝周围看了一眼,发现以前交好的大臣们都回避着自己的目光,在心里啐了一口,接着喊冤,“戴大人,这中书省的折子,每日堆得比山高,下官就是睁大了眼,也难免有一二分疏漏的。不过是迟了两日递上去,你何必为难下官。”
短短一息的时间,王兴邦口中的自称一变再变。
戴宽明不理会他,只是问,“你告诉本官,折子是不是从你手里压的?”
王兴邦暗骂戴宽明难缠。怎的今儿就揪着这一个把柄不放了。他看出来戴宽明是不会心软的,如今这上大朝的大庆宫也没有一个太后会在上头坐着了,他眼珠一转,就落到昭帝身上,“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这一次磕头,他比先前更实,砰砰几下脑门上就见了血。痛的他一边垂着头龇牙咧嘴,一边数着想皇上为何还没喊停。
一时间,金銮殿上只能听见王兴邦磕头的响声,其余的朝臣,仿佛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王兴邦磕了将近一百个头,整个人觉得都要跪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听见上头传来一句淡淡的嗓音。
“舅舅起来罢。”
昭帝眼尾一扫,冒姜就很机灵的亲自下来把王兴邦搀了起来,一面扶一面道:“国舅爷,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却也只是将他扶着起来就退回了昭帝身边,也没说给他拿药。
王兴邦昏昏沉沉的叫冒姜扶起来,虽说脑门上一阵阵的钻心痛,还是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帕子把脸上的血给擦干净了,一面擦心里一面不是滋味,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妨上面的昭帝看着他脸上糊着半干的血,忽然道:“戴大人。”
“微臣在。”
昭帝目光掠过又愣住的王兴邦,缓声问,“戴大人弹劾国舅,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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