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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宝船撕裂低垂的铅云,将鬼哭峡那片血色地狱远远抛在身后。船舱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药香与劫后余生的沉重。流霞阁暖炉烧得正旺,驱散着高空的寒意。云初雪静静躺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依旧透明如纸,气息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何济坐在榻边矮凳上,一手搭在她冰凉的手腕上,指尖流淌着微弱的、融合了“生生不息”意蕴与创生之力的玄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温养着她枯竭的经脉。另一只手,则极其自然地用温热的湿帕,一点一点,擦拭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动作专注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柳如烟坐在不远处的琴案旁,指尖流淌着舒缓宁神的《清心普善咒》,琴音如潺潺溪水,抚慰着舱内紧绷的神经。她的目光却不时飘向榻边,看着何济专注的侧脸和云初雪沉睡的容颜,美眸中交织着感激、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酸涩。慕容月抱着那寒气四溢的冰玉盒,如同抱着烫手山芋,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板上来回踱步,镶嵌宝石的靴跟敲击出烦躁的节奏。凤眼含煞,时而扫过何济为云初雪擦汗的手,时而狠狠瞪一眼怀里的玉盒。“阴老鬼!月圆之夜!万魂归位!他当自己是阎王爷点卯呢?”她猛地停下脚步,将冰玉盒“咚”地一声放在旁边紫檀案上,震得上面几枚金元宝跳了跳,“还有这破石头!拿在手里跟揣着个冰坨子似的,还总想往外钻!何济!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让它消停点?”何济头也没抬,指尖玄黄暖流依旧稳定地渡入云初雪腕间,声音带着点疲惫后的慵懒:“月少主稍安勿躁,这石头跟阴老鬼的‘桃花劫’勾连着呢,脾气是大了点。至于阴老鬼嘛…”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阎王爷点卯也得看济某批不批条子。不过嘛,他搞这么大阵仗,又是番王又是煞阵的,想必…粮草花销不小?”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慕容月一眼。慕容月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凤眼猛地亮起,如同点燃了两簇金焰!“粮草?花销?”她重复着这两个词,方才的烦躁瞬间被一种猎人发现猎物般的兴奋取代!她几步冲到何济面前,裙裾带风,俯身盯着他,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到他脸上:“说下去!”何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逼近弄得微微后仰,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名贵香料与金元宝气息的馥郁幽香。他看着她近在咫尺、因兴奋而熠熠生辉的俏脸,桃花眼中漾起促狭的笑意:“月少主靠这么近…是想用美色贿赂济某出主意?这招嘛…倒也不是不行。”他指尖故意在云初雪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动作暧昧。慕容月这才意识到两人距离过近,俏脸一热,猛地直起身,啐了一口:“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说!”心头却因他那句“美色贿赂”莫名跳快了一拍。“很简单,”何济收回为云初雪擦拭的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微皱的衣袖,“阴老鬼要搞‘万魂桃花煞’,光靠他东夷那点家底和天机阁的残兵败将,够吗?北境黑水部被萧将军砍了脑袋,成了无主肥肉。那些被‘玉玺残角’吸引来的牛鬼蛇神,在鬼哭峡吃了大亏,损兵折将,现在最缺什么?是钱!是粮!是疗伤续命的丹药!”他目光扫过慕容月,带着洞悉人心的狡黠:“月少主的金鳞商会,别的没有,金山银海,商路通天。这时候,您这‘财可通神’的金字招牌亮出去,是雪中送炭呢?还是…釜底抽薪?”慕容月凤眼中的金焰燃烧得更加炽烈!她猛地一拍紫檀案,震得冰玉盒都跳了跳:“妙啊!何济!你这脑袋瓜里除了调戏姑娘,总算还有点正经营生!”她瞬间恢复了那个执掌庞大商业帝国的西域少主风采,雷厉风行地转身,对侍立在角落的心腹青衣语速飞快地下令:“传我金鳞最高指令!一,北境所有分行,即刻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敞开收购黑水部溃兵手中的战马、铠甲、兵器!有多少收多少!告诉他们,金鳞商会保他们平安离开北境,另赠盘缠!”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冷冽的精光,“二,启动‘粮道’!以我慕容月的私人印鉴,向盘踞在鬼哭峡通往东夷必经之路‘一线天’、‘黑风坳’的十七路悍匪、六家黑市商会、还有那些在拍卖会上吃了瘪的‘豪强’们发帖!就说本少主心善,见不得英雄落难,愿以平价出售上等伤药、粮草、甚至…精良军械!只收现银,或者…用天机阁、东夷鬼忍的人头来换!一颗人头,抵白银千两!”青衣听得心惊肉跳,却毫不迟疑地领命而去。慕容月踱回何济身边,凤眼灼灼,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至于第三嘛…月圆之夜,阴九幽不是要搞大场面吗?本少主就再给他添把火!”她对着何济,露出一个既妩媚又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何先生,借你那‘半字先生’的名头一用。让听风楼把消息散出去,就说…金鳞商会少主慕容月,感念诸位同道在鬼哭峡共抗邪魔,将于三日后的月圆之夜,在‘望月坡’设‘谢恩宴’!席间,不仅有美酒佳肴,更有我金鳞商会独家提供的…抵御‘万魂桃花煞’邪气侵蚀的‘清心玉露丸’,免费派送!先到先得!”她这第三招,是阳谋!是陷阱!更是赤裸裸的挑衅!你阴九幽不是要聚集万魂吗?我慕容月就用金山银海和保命丹药,把你可能招揽的“祭品”,先一步挖过来!釜底抽薪!“月少主此计…甚毒!甚妙!”何济抚掌大笑,看着慕容月那双因运筹帷幄而更加明亮的凤眼,由衷赞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济某今日方知,何为真正的…倾国倾城!”他这“倾国倾城”一语双关,既赞其智谋,又暗指其容颜。慕容月被他这大胆又直白的赞美弄得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耳根却悄然泛红:“少拍马屁!本少主不吃这套!你那‘清心玉露丸’的方子呢?赶紧写出来!要是效果不好,砸了我金鳞商会的招牌,本少主把你卖了抵债!”何济哈哈一笑,也不拖沓,随手取过纸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药方。他写方时,柳如烟的琴音变得格外柔和婉转,如同春风吹拂。何济写完,吹了吹墨迹,并未直接递给慕容月,而是起身走到柳如烟琴案旁,极其自然地将药方放在她琴弦边。“柳琴客的琴音,便是最好的凝神药引。此方辅以琴音调和,效果当能倍增。烦请柳琴客代为转交月少主?”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柳如烟敏感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磁性,“顺便…监督月少主,莫要克扣了济某的‘润笔费’。”柳如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耳畔低语弄得指尖一颤,琴音微乱,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波流转间羞意无限,嗔了他一眼,却还是轻轻点头,素手珍重地拿起药方。慕容月看着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亲昵互动,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没好气地一把从柳如烟手中抽走药方:“行了!本少主还能贪墨你这点东西?”她扫了一眼药方,凤眼微挑,“药材倒是不贵,就是这‘以琴音入药引’…装神弄鬼!”嘴上嫌弃,却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收进袖中。就在这时,一直趴在云初雪榻边、握着云初雪另一只手的唐蜜儿,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云姐姐!云姐姐手指动了!”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只见云初雪覆盖在锦被外、被唐蜜儿握着的那只冰凉玉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长长的冰蓝色睫毛也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动起来!“云姐姐!”柳如烟惊喜起身。慕容月也快步走近。何济立刻坐回榻边,指尖玄黄暖流更加专注地渡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云姐姐?听得见吗?感觉如何?”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云初雪那双冰蓝的眸子,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初时还有些涣散迷茫,如同蒙着薄雾的冰湖。但当她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那张带着紧张、关切、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痞气笑意的俊脸时,冰湖深处,仿佛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她的唇瓣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何济立刻将耳朵凑近她唇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冷的肌肤。“水…”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气音的字眼,艰难地吐出。“水!快拿水来!”何济立刻道。柳如烟早已端过一盏温热的参茶。何济接过,却并未直接喂给云初雪,而是自己先尝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这才极其小心地、一手轻轻托起云初雪的后颈,一手将玉盏凑到她苍白的唇边。动作温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云姐姐,慢点喝。”他的声音低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温热的参茶浸润了干涸的唇瓣,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云初雪就着何济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冰蓝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施展禁术的虚弱,有对他救治的感激,似乎…还有一丝被如此近距离、如此温柔对待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无措。慕容月和柳如烟看着这一幕,都默契地没有说话。舱内只有云初雪微弱的吞咽声和炉火噼啪的轻响。气氛温馨而宁静,暂时驱散了“月圆之夜”的阴霾。喂完水,何济又细心地用丝帕拭去她唇角的水渍,这才将她轻轻放回软枕上。云初雪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冰蓝的眸子转向慕容月,目光落在她袖口——那里露出药方的一角,又转向何济,眼神带着询问。“月少主正用金山银山给阴老鬼挖坑呢。”何济笑着解释,语气轻松,“云姐姐只管安心休养,月圆之夜,咱们还得看你大显神威,再冻那老鬼一回!”云初雪眸光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她的气息,明显比之前更加平稳、有力。何济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识海深处因强行推演融合而残留的撕裂感隐隐作痛。他揉了揉眉心,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向慕容月:“月少主,坑挖好了,接下来,就看您这金山银海,能引来多少‘祭品’了。济某这‘清心玉露丸’的润笔费…是不是该结一下了?”慕容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绣着金鳞纹的锦绣荷包,看也不看地丢给何济:“拿去!够你买十车糖哄小蜜儿了!”何济笑嘻嘻地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全是金叶子。他随手拈出一片,屈指一弹,金叶子旋转着飞向正在给云初雪掖被角的唐蜜儿:“喏,小蜜儿,月少主赏的糖钱。”唐蜜儿惊喜地接住金叶子,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月姐姐!谢谢何济哥哥!”她又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里面几只碧绿的“传讯蛊”正嗡嗡振翅,“蜜儿的小绿说,外面有好多人往‘望月坡’那边跑呢!还有…还有一股特别臭的味道,从东边飘过来,好像…好像很多腐烂的桃花!”腐烂的桃花?何济和慕容月眼神同时一凛!阴九幽的“万魂桃花煞”已经开始聚集了?!“青衣!”慕容月立刻扬声。“在!”“传讯各地分行!收购行动加速!‘谢恩宴’的消息再加一把火!告诉那些墙头草,前一百名赶到望月坡的,除了‘清心玉露丸’,本少主额外赠送…西域火晶葡萄一筐!”她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商战特有的兴奋与冷酷。火晶葡萄,价比黄金!这诱惑,足以让亡命徒们疯狂!青衣领命而去。慕容月走到窗边,推开一线,望着下方苍茫大地。寒风涌入,吹动她金红的裙裾。她仿佛看到,无数条贪婪的细流,正被她抛出的金元诱饵引导着,涌向望月坡,也涌向阴九幽那尚未完成的恐怖祭坛。一场以金钱为武器,以人心为棋局的宏大博弈,已然展开。“阴九幽,”慕容月唇角勾起一抹冷艳而危险的弧度,如同淬火的玫瑰,“想拿人命填你的煞阵?先问过本少主的金库…答不答应!”她猛地关上窗,转身,目光扫过舱内众人,最后落在何济脸上,凤眼灼灼生辉:“何济,三天!本少主给你堆出一座人山挡在望月坡前!你这边…到底有几成把握能镇住那破石头,破掉阴老鬼的煞阵?”何济摩挲着怀中那枚温润的白玉棋子——那是他从流霞阁顺手拿的,棋子表面已被他指尖无意识地刻下无数玄奥的细小符文。他感受着识海中那依旧残缺、却比之前稳固了许多的玄黄玺印图案,以及冰玉盒内玉玺残角那被暂时压制的躁动。桃花眼中光芒流转,自信与一丝深藏的凝重交织。“月少主堆山,济某…自当移山填海。”他指尖的棋子轻轻落在紫檀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嗒”。“至于把握嘛…”他抬起头,对着慕容月、柳如烟、还有榻上似乎陷入沉睡的云初雪,展颜一笑,笑容风流恣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美人当前,济某…何曾失手过?”话音未落,他怀中的冰玉盒猛地一震!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不祥预感的粉金光晕,穿透玄奥的冰纹金符封印,在盒身一闪而逝!如同蛰伏毒蛇的冰冷注视。舱内温暖的气氛,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颗冰碴。何济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骤然深邃如渊。三天…月圆之夜…这场金钱与人命的豪赌,才刚刚开始。而阴九幽的反击,绝不会仅限于腐烂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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