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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亮的耳光还在继续,也不知道杨梦龙跟张郁是不是上辈子有仇,现在逮到机会了就往死里打,都把张郁给打得半昏迷了还不罢手,再这样下去,这位无法无天的张大少十有八九要被他活活打死……真要是这样,估计他爹张千户在上报朝廷的时候肯定会很为难的。死亡原因是什么?总不能说是被人家扇耳光扇死的吧?那还不得让人家笑掉大牙啊!张郁手下的那些家丁都给吓着了,说不出话来,而那些跟叫花子似的的步兵嘛……一个个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半点要开口替张郁求情的意思,搞不好他们还巴不得杨梦龙打得狠一点,替他们出出气呢。人缘能坏到这种地步,张郁也算是人才了。
就在这时,一声威严的大喝响起:“给我住手!”
杨梦龙嘿嘿一笑,小样,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忍呢,这么快就冒出来了?哼,打了小的,老的想不出头都不行。他使出吃奶的劲再往张郁那张看着就讨厌的脸补上最后一耳光,打得张郁往后栽,两片碎牙带着血水从嘴里飞了出来,看样子他得提前换假牙了————如果这年头能换假牙的话。抽完人,杨梦龙拍拍手,转过身来,笑嘻嘻的一脸轻松,好像打人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看到一名五十来岁的明军将领面色阴沉的分开众人,快步朝这边走来,那两道阴冷的目光让人心头发凉。
家丁们纷纷拜了下去:“老爷,你可来了,你要为大少作主啊!”有几个甚至哭出声来,演得那叫一个七情上脸。
张千户用阴冷的目光盯着杨梦龙,脸上满满的全是诚意————把他煎皮拆骨的诚意:“你是谁?为何毒打我儿?”
杨梦龙仰天打个哈哈,说:“我说,千户老爷,别装了行不行?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比我更清楚。”
张千户的目光更加阴冷,沉声说:“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夫一直在与县尊大人谈正事,突然有家丁告知我儿与逃难的百姓发生了冲突,这才赶过来,却看到你在毒打我儿!”
杨梦龙好奇的问:“那刚才那个一直在城墙上盯着这边的将领是谁?难道我眼花,看错了?不好意思哈,我这眼神,真是该打,该打!”啪啪啪!又赏了张郁三记耳光,打得那叫一个血花四溅。
张郁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竟然被打哭了,连口齿都清晰了不少:“爹,你可要救我呀!这人是个疯子,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是你吩咐我这样做的,你可不能不管我哪!”
这个二货!
张千户现在一刀砍死他的心都有了。杨梦龙说得没错,他授意儿子出头,抢夺战利品,自己则躲在城头上看着,如果事情顺利当然万事大吉,万一点子太硬,儿子啃不动,他再出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责任推卸个一干二净,再装模作样的骂儿子几句,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这就是为官的处事技巧,一切都要留条退路,极少自己顶上去的。换了别人或许装糊涂,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蒙混过去,可惜杨梦龙对这一套一窍不通,大咧咧的喝破了,让他下不了台,现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又往他伤口撒了一把盐,把他按到火炉上烤,任他老奸巨滑,也吃不消啊。没办法了,张千户只能厚着脸皮喝:“畜生,我让你带人出来维持秩序,你却欺压百姓,你……你要气死我啊!”然后朝杨梦龙拱了拱手,说:“这位义士,这个小畜生被家里宠坏了,骄横得很,老夫想管也管不了,你只管替我狠狠的收拾他就可以了!”
哇噻,不愧是老狐狸,就那么几句话,杀良冒功就变成了欺压百姓,高,高到珠穆朗玛峰去了!杨梦龙笑嘻嘻的说:“那我替你宰了他,怎么样?”说完抄起狗腿刀,对准了张郁的脖子,作势欲砍。
张千户骇出一身冷汗,乖乖,这刀一刀能把马头给砍下来,他的宝贝儿子的脖子可远远没有马颈粗,这一刀下去,还不得人头落地啊?他老张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万一张郁有什么三长两短,家里那头母老虎还不得施展九阴白骨爪,把他的脸抓个稀烂呀!他又惊又怒,喝:“小子,别欺人太甚!”
杨梦龙冷笑:“你们都要我们全村人的性命了,还要我别欺人太甚?可笑,可笑!”筱家庄的村民都露出冷笑,就连筱雨芳也不例外。
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确实可笑。”众人分开,穿着朱红官服的县令快步走了过来,睨了正持刀对峙的村民和官兵一眼,盯着张千户,冷冷的说:“张大人,这些都是本官治下的百姓,平时尊法守纪,勤勤恳恳,乃是再良善不过的良民,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串通鞑子试图赚城的暴民了?你最好给本官一个解释,否则本官定要上报朝廷,狠狠的参你一本!”
筱雨芳和筱君跳下车,向县令行礼:“方伯伯!”
县令微微颔首:“贤侄女和贤侄受委屈了。本官听说建奴入流窜入本县,担心你们姐弟俩有危险,便派人去接应你们撤到县城来,本想保你们平安的,不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差点害得你们人头落地了,真是惭愧!”
张千户暗暗叫苦,别看他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八面的,在文官面前却怎么也威风不起来,这伙村民里竟然有县令的熟人,这下麻烦大了!
县令姓方,名逸之,今年四十七岁,是八年前调到这里来的。他原本在京城里当一个闲官,大概是厌倦了那种光动嘴皮子不做事的日子,便千方百计弄了个实缺,跑到这么个小地方来当县令。他为官还算清正,两袖清风是不可能的,一大家子要养呢,就明朝官员那点俸禄,真要两袖清风就等着全家饿死好了,像冰敬、碳敬、火耗这类该拿的钱他都会拿,一家子过得还算滋润。不过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知道要有个尺度,不敢贪得太过火,对手下约束也严,该拿的你们就拿,不该拿的还是别伸手为妙,他也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这么个穷得当当响的地方在他的治理下谈不上百业俱兴,至少老百姓还是有饭吃,有衣服穿,在这个乱世已经算是难得了。他跟筱家姐弟的父亲有过深交,他刚上任的时候要修一条桥,却拿不出钱来,筱地主慷慨解囊,带头捐了三百两银子,顺利的把桥修起来了,两者套上了交情,后来还结成了亲家。可惜筱地主死后,筱家就破落下去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变了心,暗地里把婚书退还给筱雨芳,为此他狠狠的打过儿子几顿,却没有办法让儿子回心转意,再说了,就算方大公子回心转意,筱雨芳也不会再接受他,这桩亲事算是黄了。为此他心里内疚,平时总是尽力照顾这姐弟俩一下,以弥补一二,要不是有他罩着,筱家的田产只怕早就被人巧取豪夺瓜分干净了,筱雨芳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斗得过那群恶狼!这帮该死的丘八,居然想杀良冒功,拿他治下的百姓动刀子,还险些伤了老友留下的儿女,他怎能不怒!安慰了筱家姐弟两句,又盯住了张千户,一字字说:“张千户,你们赖在县城不走,不肯去驰援京师替圣上分忧,还骚扰民众,这些我都可以不跟你们计较,但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城门口外,你们竟然试图杀良冒功,是不是太过份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宋明两朝,文官都稳稳压过武将一头,一个芝麻大的官也敢对武装呼来喝去,驱之如犬,防之如贼,不服气?好办,别忘了,你的粮草饷银都捏在这帮芝麻官手里,惹毛了他们,你们就等着去要饭啃草皮好了!在方县令面前,张千户可万万威风不起来,赔着笑脸说:“县尊不要动怒,这是犬子求战心切,有眼无珠,那位少年的发型又太过怪异,因此发生了误会,老夫代犬子向县尊赔不是了。”
什么叫前倨后恭?这就是了!
杨梦龙算了开了眼界,原来一个人的脸色能变得这么快!
方县令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古怪,但是现在建奴压境,正值用人之际,也不能把这帮丘八得罪得太狠,当下冷哼一声,说:“但愿如此吧……还不让你的人把武器收起来!”
张千户眼底掠过一丝狠厉的神色,一挥手,几百号人忙不迭的把兵器收了起来。方县令又朝杨梦龙拱拱手,说:“这位义士,误会已经解开了,你就不要再为难张公子了,给本县一个面子,放了他如何?”
杨梦龙说:“大人既然开口了,我就放了他吧。”收回狗腿刀,一脚踹过去,张郁猝不及防,给踹个正着,直别别的摔下去,啃了满满一嘴雪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大家不禁笑出声来,就连方逸之,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张郁羞愧欲死,真恨不得学鸵鸟,把头埋进雪地里算了。可惜的是现在地上的积雪很薄,地面又冻得跟铁板一样硬,他别说学鸵鸟,就算他学泥鳅也钻不进去。恼羞之下,他跳了起来,指着杨梦龙叫:“小子,你……你给我等着……”
杨梦龙发出一声暴吼:“滚!”
张郁现在怕极了这个疯子,被他吼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就尿出来了,见杨梦龙挥刀欲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朝张千户那边爬过去,爬得那叫一个飞快。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实在令人喷饭,这下子百姓笑得更响了,就连不少士兵也笑出声来同,他们平时可没少被这家伙欺压,现在到他倒霉,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肚子也不饿了……那笑声像一支支钢钱,无情的扎着张郁的心,他只觉得奇耻大辱,莫过于此,心里掠过千般恶毒之极的想法,只想把杨梦龙等人抓住,用最残忍的酷刑慢慢折磨,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将整个县城屠个干净,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怒!只是现在他什么脸都丢光了,实在没脸再停留在这里,用手捂着脸跑进城门,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张千户也觉得面上无光,带着一干手下悻悻的走了,不一会儿,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方县令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杨梦龙,面带笑意,问:“你知道你现在把张千户得罪得有多狠吗?”
杨梦龙昂然说:“我知道我把他得罪得有多狠,他却未必知道自己把我得罪得有多狠!”
好小子,有种。方县令的目光停在他腰间那把牛骨柄狗腿刀上,这刀的式样实在太过古怪,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他再看看杨梦龙那极具特色的板寸头,脸上笑意更浓了。张千户找出来的理由虽然很烂,不过似乎也说得过去,因为杨梦龙使用的兵器和他的发型,跟中原人差异太大了,可他偏偏又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越发的神秘起来。县太爷拱了拱手,问:“请问义士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杨梦龙说:“杨梦龙,南京人,家里……家里就我一个,没其他人了。”
筱雨芳惊讶的望向他,暗想:“没想到他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人。”心里有几分同情,她和筱君相依为命,自然知道没爹没娘的孩子有多苦,于是柔声说:“方伯伯,杨义士武功高强,更兼智勇双全,昨天几名建奴骑兵闯进村里大开杀戒,就是他挺身而出,将那几名建奴全部斩杀!随后他又和许军爷一起护送我们来县城,在半路与建奴游骑恶战一场,又斩杀了十四名建奴,生俘一人,那队游骑被他们杀了个精光,包括一名白甲!”
方逸之听到最后,嘴都合不拢了,跳了起来:“什么!?你们还杀了一名白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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