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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不帮你,你还跟我犟什么呢?”
一票狐朋散尽,盛宁与周晨鸢回到了大宅里。五月末的热意被阻在外头了,盛宁头也不回地就往自己的二楼走,他总是尽量避免与这位周公子共处一室。
“上哪儿去?”周晨鸢在他身后喊住他,问了这句废话之后,又不快地问了另一句,“你这阵子总不在家,去哪儿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盛宁稍停了停脚步,但没有回头,“我累了。”
“盛宁,”洸州的司法系统里多的是周家的耳目,周晨鸢当然知道了洪兆龙被抓当晚的惊魂一幕,也由此听到了一些绘声绘色的香艳描述。见盛宁总算被唤着回了头,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歪嘴笑着提了个要求,“跟我做爱。”
“没有爱,怎么做。”盛宁蹙一蹙眉,露出一种非常浅淡的轻蔑又不耐烦的表情,转身又要走。
这种态度比愤怒或者恐惧更伤人,周晨鸢箭步而上,一把将人抵在了楼梯口。仗着高出大截的身高,他往下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失态地冲他叫嚷:“做爱、性交、打炮……就是个说法,你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你要愿意我们就合奸,你要不愿意……反正我今天是一定要得到你的!”
很快便被勒得喘不上气儿,盛宁却没有挣扎或者抵抗,事实上经历了上午金乌山的那一遭,他已极度疲倦了。腹部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脸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轻蔑与不耐烦,盛宁说:“周晨鸢,你真可怜。”
他迫切地想要从这人身上得到更强烈的感情,如果是爱,固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是爱,退而求次也可以接受他的“恨”,哪怕只施舍他一点点嫌恶都可以。可他独独不能忍受的是他对他的完全漠视,索然对待,听之任之。他钳制着他,凝视着他,想象着用一百种龌龊的手段来侵犯他、征服他,足足数分钟之久,最后却突然桀桀一笑,松了手。
周晨鸢从胸前的衣兜里摸出一枚检徽,冷笑着将它抛给了盛宁。盛宁接住这枚检徽仔细一看,红色的背景上依稀沾了一点更深的红,像极了凝结的血迹。他倏然仰起脸,用一种疑惑又不安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样的眼神正中他的下怀。周晨鸢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眯了眯眼问:“那个一直黏前贴后跟着你的检察官叫……叫什么来着?就是家里还有个亲戚是中院院长,挺油头粉面的那个……”
“叶远……他叫叶远。”盛宁不自禁地颤抖一下。自打那天他甩了他一个嘴巴,叶远就赌气似的把一直攒着没用的年假一口气全请了。他已经几天没见到他了。
“哦对,叶远。那个蠢货居然追着运粮车队跑去了汶川,打算以‘扦样调查’的方式随机从车队里截下几袋救灾粮来,然后进行化验检查,以证明粮库确实存在‘以陈代新’的腐败问题。”周晨鸢都被这蠢透了的行为逗笑了,“可惜啊,真可惜,汶川那边余震不断,每天都有新的失踪者,我想他应该回不来了。”
盛宁的眼眶瞬间被这最后一句话灼红了。他听懂了这话里的暗示:他们已经“解决”掉这个麻烦了。盛宁使劲摇了摇头,像是不肯相信这个最合理最残酷的解释,然后他掏出手机拨打叶远的电话,默默祈祷着“快接、快接”——可对方根本就没开机。
“傻仔……你个傻仔……”手机滑落在地,盛宁闭了闭眼,轻声地骂那个再不可能听见这话的年轻人。工商、税务可以扦样调查,并以此作为处罚的依据,但公检法不行,据以定案的证据必须经法定程序查证属实,不能主观臆测,不能牵合附会。叶远不是刚毕业的菜鸟,按说不会犯这样的傻,但同样身为检察官的盛宁其实又能理解他的“傻”,面对天也作对、功亏一篑的绝境,像他这样热忱单纯的年轻人总会想尽力做些什么。他重复一遍“傻仔”,自咎地想着尽管如此,我也应该拦住他的,我怎么就没拦住他……
“正好他那个中院院长的叔叔还是舅舅,对金乌名城的裁定有异议,那就顺便敲打一下咯,”一个两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都妄想螳臂当车,周晨鸢又忍不住地笑了,“中院院长?屁都不是。”
盛宁再度抬起了脸,泪水已然盈眶,灼得眼睛又红又痛,但他固执地不准许它们掉出来。整个人都颤微微的,令人不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像坼裂的玉器一样,碎成一地。
“脸怎么了?”这个时候周晨鸢才注意到盛宁脸上的指印,很快反应过来,他心疼地骂了一句,“妈的,那群刁民!”
接着,他便借由抚慰他的伤痕抚摸他的脸颊,有点爱怜地说:“可能以前那些愚蠢的小老虎、小苍蝇给了你们这些检察官一种错觉,权力是可以被挑战的。可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智慧、学识、才能、勇气……在真正的权力面前都不堪一击……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洸州的天就姓周,跟天斗又有什么好处?”
一瞬间,他有点看不清眼前这位周公子了,目力所及只有漆黑一片,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仿佛身处深不见底的巨渊,他终于悲哀地意识到,用他的、用项北的、用佟温语的、用叶远的、用整个洸州所有检察官的骨骸去燃烧,烧成灰,也不能将它点亮分毫。
“古人有明喻,‘一命二运三风水,’你们粤地人不是最信命运与风水么?那你们应该知道,人生来有贵贱,贵者本就是天赐的,老天爷又怎么会自己打自己的脸,不庇佑他赐福的那些人呢?”周晨鸢始终盯着盛宁的脸,不愿错失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能看出来,这个素来硬颈的检察官已经濒临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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