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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姚骞邀请四人去家里做客,四个同声一辞谢绝了,转而让姚骞带他们去了镇上的客栈。说是客栈,其实不过是一户人家把多余的屋子赁了出去,并为临时居住的客人提供干净的被褥、可口的饭菜。
四人订了间大通铺,放下随身携带的两个包袱,艾小米要出去找浴房,胡清要出去打探灶房伙食,姚骞要为他们添置东西,慢他们一步进的院子,才发现陈冰一直站在院子外眺望远处的高塔。
“那是万凤塔。”姚骞走到陈冰身侧时停下。
陈冰收回视线,转身对姚骞点点头,“嗯,我来,是想问你关于我哥的提议。”
姚骞的目光望着高塔,沉思片刻,扭头对上陈冰平静的目光,“抱歉,没有及时回复陈司令的盛情,我思来想去,仍觉得那里不适合我。”
陈冰显然早已料到了姚骞的答案,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微微颔首道:“我想到了,他应当也有所预料,所以让我转告你,无论何时需要都可以找他,即便他不在靖原军。”
“有机会我一定当面感谢陈大哥,”姚骞带着笑意说:“我还想跟大哥把酒言欢呢!”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肉干纸包,头往窑门口偏了偏,“进去吧,外面这么冷。”
“我再醒醒酒,汉源一人在里面,你们应该有话谈吧。”陈冰十分周到地给师兄弟沟通的时间。
姚骞没跟他客气,说了个“行”进了门。
窑里,江汉源站在桌边正用左手握着壶把倒茶,然而壶嘴里刚流出一小股水流他就放弃了,桌上的两个茶杯旁边都有些微水渍,杯中却未斟满。
姚骞见状,急忙两步跨过去,放下手中的纸包,拉住他的左手,“不要着急,我问过子君先生,他说会越来越好的。”
“咳,没事,我又不是左撇子,”江汉源眼里难掩颓丧,换了右手斟了两杯茶,“拿不了长枪就用手枪喽,照样能杀敌!”他将一杯茶推给姚骞,强颜欢笑道。
姚骞张了张嘴,头一回觉得接不住这个一贯嬉皮笑脸的师哥的话,只好用茶杯碰了碰江汉源的杯子坐下喝茶。
江汉源在姚骞身边的椅子上侧身坐下,喝了口热茶,平复了下心境,朝着姚骞说:“胡清缠了我几次了,我都以受伤为由推托,直到前不久我家小妹闹着要去革命,一番慷慨陈词,倒教我发觉,我其实不是在推托胡清,更像推托自己。哼,”他苦笑一声,昂首吟诵:“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几句诗,他吟出了意气风发,吟出了刀光剑影,吟出了忧国忧民,吟出了满腔愤慨。然后长叹一声,“想当初曹子建何等壮志凌云,不畏马革裹尸,终是夜耿耿而不寐。我等自不如陈思王,但也不必畏首畏尾,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时不我与啊师弟。”
姚骞一直没有移开望向江汉源的目光,听他说完,莞尔一笑,“我明白的,不过,我只知师兄能言善辩,却不知吟起诗来,也是这般滔滔不绝。”看他坦荡的目光陡然开始躲闪,脸颊也染上了羞愧,姚骞话锋一转,故作恍然,“哦,这该不会是你家小妹对你说的吧?”
江汉源猛然把脸扭到另一边,身子也背对着姚骞,口气恢复了往日的潇洒倜傥,“谁说那是我小妹说的,那是人家樊哙说的,我不通文墨,你比我还胸无点墨。哼!”
姚骞笑喷,“哈哈哈,我是胸无点墨,但我知道一句话叫——拾人牙慧!是不是挺熟悉呀?”
听闻客栈伙食一般,艾小米拉着姚骞上街找小吃,二人出了客栈,艾小米也没看方向,随便朝着一边走,脚步缓慢,更像散步,姚骞便知他是故意拉自己出来的。
“晌午吃饭时说的话,可能让你觉得我跟胡清合谋的,”艾小米看了看沉默的姚骞,直截了当坦白道:“其实不是,不过,我俩家境差不多,有相同的抱负应当不难理解吧?冰哥和水水衣食无忧,又是淡泊名利之人,唯有我和胡清,想早日改变自己的命运,顺带改变别人的命运。”不等姚骞回答,他继续边走边说:“这些都是其次,我拉你出来,主要是想跟你说,冰哥是我拉来的,若不是因为我,他很可能早就离开集训班了。”
姚骞停下脚步,看着艾小米,“不管你们因为什么原因来找我,我都很高兴。至于你们说的——,我心里都有数。”
艾小米笑了笑,清秀的面容在阳光下竟如出水芙蓉般柔美,令路人纷纷侧目。
中午的饭是江汉源花的钱,到了晚上姚骞请他们去了自己吃过的饭馆,喝了美味的胡辣汤。四人没再说什么前程国事,只聊了些轻松的话题,比如婆姨,江汉源念叨家里要在年后给他订婚,可他并不想现在结婚生子;胡清自称看上了江汉源的小妹,一个劲儿问江汉源打听江家小妹的事;艾小米高兴地宣布跟娃娃亲解除了婚约,还问陈冰怎么看;陈冰反应冷淡,坦率地说他哥没催他,倒希望他先立业后成家。江汉源问及姚骞,姚骞承认有了心上人,四人跟着一通打趣,你一言我一语嚷着要去瞧瞧姚骞心上人。
隔壁饭馆里,云彦静静喝着茶,听着姚骞羞涩地说以后会找机会把心上人带给诸位兄弟看的。
月上三竿,姚骞辞别几人,胡清坚持将他送出大门,拉住他说:“大姚,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四个都愿意跟你共事吗?”
姚骞看着他,没说话,夜色朦胧,彼此都看不太清对方的神色。
“因为你既有高超的本领,会处事,还有你哥的帮衬,而我们四个,可能只具备其中一样。我能看出,你和我是同类人,吃过苦,有野心。咱俩最大的区别就是,我比你更着急,更迫切。乱世出英雄,乱世命也更贱,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说不定多会儿命就没了。”胡清看着半圆的月亮语气深沉地说:“我知道自己急功近利,但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淡泊名利呢,说淡泊名利的,都是正拥有或曾拥有过名利的,还有一种,像汉源一类的,丰衣足食无忧无虑,没有体会过什么人间疾苦,所以不知名利的吸引力。”
“你说的对,我不是财主家出身,也有野心,但我没骗你们,现在,真的是时机未到。”姚骞真诚地跟他解释。
“时机,你总说时机,可我以为,时机不能一味靠等,既然不到,那我们就该自己创造时机!”胡清激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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