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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季朗立刻道:“儿臣、儿臣不敢!只是前线战事不可拖,儿臣一批完折子,当即马不停蹄赶来了,父皇明鉴呐!”
nbsp;nbsp;nbsp;nbsp;“不可拖,”长治帝冷哼一声,“再不可拖,你也已经拖了好几月。眼下逼近年关,仗打不动,这么一来又得拖到明年春天去,你倒是同朕说说,紧急在何处?”
nbsp;nbsp;nbsp;nbsp;季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有些难以忍受长治帝如此居高临下的责难,只好鼓足勇气,说:“前线战事焦灼,正是朝廷积极出兵镇压应对之结果。”
nbsp;nbsp;nbsp;nbsp;“那季明远狂妄暴怒,若未倾力以对,只怕早便翻过祁瑞山,直入怀州境内,将要逼迫衍都了。父皇,儿臣在此事上可是半分也不敢马虎。”
nbsp;nbsp;nbsp;nbsp;“你不敢马虎?”长治帝寒声说,“好啊,既不敢马虎。那么代持国事期间,为何对对缉拿季邈一事所有隐瞒一拖再拖,致其占领越州,置朝廷于如此不义之地?”
nbsp;nbsp;nbsp;nbsp;“长治帝的偏爱也很明显,短短十年间,蒲家家主蒲既昌便由地方知县迅速成长为安北府布政使,可谓脱胎换骨。”季邈说,“如果不是蒲家,那么韩枫……”
nbsp;nbsp;nbsp;nbsp;“韩枫与蒲家多半是一条船上的。”司珹迅速道,“蒲家这些年里近万两银缺项,他韩枫难道真就查不出来?我甚至觉得长治帝也多少知道此事,可他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
nbsp;nbsp;nbsp;nbsp;司珹咬字清晰道:“账目不好说,可那些少了的银子,难道尽数全入了蒲家腰包?”
nbsp;nbsp;nbsp;nbsp;“你是说,”季邈愕然道,“长治帝的内库?”
nbsp;nbsp;nbsp;nbsp;“我不能断定。”司珹闭了闭眼,“如若果真全归蒲家,那么蒲既昌未免太大胆、长治帝也未免太宽容。这种宽容很奇怪,就好像……长治帝有什么把柄捏在蒲家手中。”
nbsp;nbsp;nbsp;nbsp;二人缄默一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十六年前的简家案。
nbsp;nbsp;nbsp;nbsp;会是为了遮掩某些真相吗——那么当年的简家案究竟有何内情,段隐青又何至于流落至采青阁?他杀了蒲既泱,想来蒲家对他绝非恩情。
nbsp;nbsp;nbsp;nbsp;此外,如果那场大火没有毁掉一切,那么如今,还会有幸存于世的简家人吗?
nbsp;nbsp;nbsp;nbsp;思绪纷乱,不断收紧又搅缠。司珹深深地呼吸,良久之后,方才低声再开口。
nbsp;nbsp;nbsp;nbsp;“无论如何,我总觉得韩枫与蒲家唇亡齿寒。”司珹说,“长治帝这般重视蒲家,俨然已经将蒲家当做自己在整个安北府的长臂。”
nbsp;nbsp;nbsp;nbsp;“可如果蒲家不能动,韩枫也就不会死,甚至不会受罪太多。”季邈声音低缓地问,“那么这样大的丑事上了秤,究竟该谁来承担众怒呢?”
nbsp;nbsp;nbsp;nbsp;一时无话。
nbsp;nbsp;nbsp;nbsp;司珹手愈攥愈紧,掌心已蒸出了汗。日轮攀过屋脊,在檐间打出灼眼的芒。
nbsp;nbsp;nbsp;nbsp;季瑜照例邀李含山共食,二人吃罢早饭后,下人们撤盘拉了帘,又端来瓜果与饮品。季瑜瞧着李含山,问:“今晨用膳时,祖父胃口便不佳,如今脸色也不大好,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因着天热,食不下咽?”
nbsp;nbsp;nbsp;nbsp;“不若饮些清暑汤,开胃益脾吧。”季邈一字一顿道:“更是绝无可能。”
nbsp;nbsp;nbsp;nbsp;温泓惆怅地问:“你怎敢这般笃信?从前澜妹笃信真心,愿意嫁与季明远,我怎么也劝不住,你是她唯一的孩子,可如今你怎么、怎么又……”
nbsp;nbsp;nbsp;nbsp;“外祖,”季邈放柔声音,前倾中拉着温泓的手,轻声细语道,“我像母亲,折玉更是同我父亲无半分肖似。若没有他,我直至今日,还会被阳寂王府中的所谓亲情捆缚手脚、沦为养料。折玉于我,其实已有再造之恩。他既予我新生,我同他此生相伴白首,也是应当的。”
nbsp;nbsp;nbsp;nbsp;温泓没有抽开他的手,眼中却隐隐浮了泪。
nbsp;nbsp;nbsp;nbsp;“我时常在想,”季邈说,“太子南巡身陨一事,折玉怎么就能说得这样准?他还知外祖同我二十年间不得见,对我母亲的感念亦是情真意切。偶尔竟会让我生出错乱之感,好似折玉曾经陪伴过我许多年。”
nbsp;nbsp;nbsp;nbsp;温泓在雨声中沉默良久,方才涩声道:“当初他来温家,进祠堂拜过澜妹。出来时候,眼眶的红还没散,却要硬撑着,装作无事发生。”
nbsp;nbsp;nbsp;nbsp;季邈的心揪了一下。
nbsp;nbsp;nbsp;nbsp;“后来他入衍都,伯涵也说他亲切,允了这孩子叫自己舅舅,把他收作温家外姓子,这些我可没意见,我瞧着他,心中也总觉得欢喜。”温泓说,“可是,可是……”
nbsp;nbsp;nbsp;nbsp;“方才我向外祖讨教庄生梦蝶一事,正是为此。”季邈说,“折玉对我们温家付尽真心,我们又怎可再随意怀疑揣测他?可有些事情,他知晓太多太过,情感又太沉太重,前些日子他说自己做了梦,在那梦中伴我一生。”
nbsp;nbsp;nbsp;nbsp;“梦里我们起青萍,却又折于云端。醒来后他看着我,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什么人,乃至旁人叫我,他睡着了都会有所反应,都会跟着在意。近些日子我反复想,总觉得他,他或许便是破梦之蝶,是、是……”
nbsp;nbsp;nbsp;nbsp;季邈把心一横:“是我的命定前缘,相续于今生。”
nbsp;nbsp;nbsp;nbsp;温泓震惊道:“什么?”
nbsp;nbsp;nbsp;nbsp;“折玉太了解我了,”季邈说,“小至言行举止,大至谋略计策,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上若真有人能够如此了解另一人,却又毫无血缘姻缘,恐怕早就生出歹念,扼杀于羽翼未丰满之时。”
nbsp;nbsp;nbsp;nbsp;“外祖,同折玉待在一起时我总觉得完整,好似离了他,我便会有缺憾,他之痛亦为我之痛,哪怕我从未曾入过那个梦,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nbsp;nbsp;nbsp;nbsp;季邈看着温泓的没有躲,他讲得这样认真,完全没有半分玩笑话的样子。因而荒诞猜想也显出可信,他像是想说服温泓,却又更想要说服自己。
nbsp;nbsp;nbsp;nbsp;“我只要司珹。”
nbsp;nbsp;nbsp;nbsp;一时寂寂,屋外风雨声也将歇,屋内昏暝不可视。季邈起身,新添了几盏枝灯。
nbsp;nbsp;nbsp;nbsp;温泓垂着眼不说话,良久后才问:“小邈,你今日说了这样多,皆是你心中所猜所念,所执所往。”
nbsp;nbsp;nbsp;nbsp;“但,折玉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nbsp;nbsp;nbsp;nbsp;李含山勉强笑一下,捧着边沿,说:“阿瑜,你也喝。”
nbsp;nbsp;nbsp;nbsp;季瑜沉默片刻,勾来瓷碗,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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