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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阴郁得透不过一丝光亮,腐臭的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足以让踏入这个地方的人不寒而栗。这是禁地,人类的地狱,妖魔的桃源,在这里,没有希望,只有绝望。它叫群荒,一片荒芜之地。
到底过了多久了呢?一日?两日?三日?抑或是一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恐惧仍未消退。他瑟瑟地缩在那小小的树洞中,耳畔犹是陌轻羽凄厉的哭喊,上官博无力的泣诉,还有,上官天翊那无奈的低声咆哮。
他非人,身负异龙命格,一夕祸起,牵连无数,景阳宫的死伤,他仍历历在目。除了陌轻羽与上官博,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他注定是为舒国招来祸患的灾星,不死,难平众怒。
他很聪明,自小便是,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上官天翊的处境,以及陌轻羽的处境。面对上官天翊的无情,他无比怨恨,可是他接受;面对陌轻羽的哭泣,他无比心疼,可是他沉默。他不想死,他想扑在母后怀中大哭,只是此举于事无补,更添陌轻羽的悲痛,因此他只能默然,怒视着上官天翊,仇恨着一切他该恨的人,在卫兵粗鲁的押解下,傲然走出紫华殿。他高昂着头,不是作为皇子的尊严使然,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泪在众人面前流下。
跨出紫华城的那一瞬,再多的坚强也承受不住孩童对家的眷念,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不知流出了多少痛。别了,我的家。别了,我的亲人。再也不会有皇兄帮着他抢上官建安的东西了,再也不会有父皇板着脸教训他的时候了,再也不会有母后拿着大红花衣追着他的夜晚了。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掉入地狱,在无数人的恶意下,由他的父皇亲手推下。
一路的颠簸,一路的白眼,一路的风餐露宿,一路的饥寒交迫。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到受尽欺凌的犯人,似乎历史上也不乏此例。只是不同的是,他们的王朝还未覆灭,他的父皇仍居帝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万劫不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缚双手,一路车拉马拽,愣是硬生生磨破了鞋底,磨烂了脚掌,一步一步,走到了不毛的群荒山。
差人只是随手将他一拽,任他虚浮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半晌挣扎不起。他们却也不扶,只是随意地往他身上踹了几脚,语带嘲讽地笑道:“怎么?我们娇贵的二皇子殿下这样就不行了?太不经玩了吧?快滚进去吧!死进去了我俩好回去交差。”
他们本想半路按冷离渊的吩咐半路做了上官韬,只是一路皆有密卫跟踪,难以下手,只能一路将上官韬带到了群荒山。只不过,进了群荒山,就算是只鸟,他也别想飞出来,有进无出,这便是群荒山成为流放极刑之地的原因。只要进去了,上官韬的小命也算交代了。
“滚吧!”
看着两人腰间明晃晃的刀,上官韬忍痛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便愈沉,走到最后,他已绝望。他不想死,只是现实告诉他,你不得不死。
身后响起的凄厉惨叫让上官韬的血几乎凝固,他僵硬地回头看去,却见那两押解的差人在短短一会中便被两只丑陋的妖魔以利爪撕成了碎片,一点一点地被生生吞下。
上官韬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它发出一丝声响。他顾不上为这血腥的画面而作呕,他想逃,他要逃,他必须逃。
拔腿,飞奔,朝着妖魔相反的方向。他没有细想,只是单纯地想要逃走而已,可他却忘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妖魔的巢穴。
山路半悬,陡峭地高挂半壁,脚外不远即是悬崖,隐约感觉那溪涧,就在悬崖下,一刻也没有远离。有水声泠泠作响,孤独的逃亡,跌跌撞撞,分外凄凉。天一线,群峰耸峙,山上树木凋败,黑压压地迎面扑来,如鬼似魅,狰狞可怖。路边灌木亦衰,藤蔓枯萎,筋节交错,阴森森,凉习习。偶尔一株枯木,状如人影,在狼狈的张望中,更增恐怖,唯恐那妖魔突现身侧。沿途沟壑纵横,危崖耸峙,涧水奔腾,呜呜作响,如同他无助的哭泣。
他用尽全力跑着,迷了路途,失了方向,只是借着天幕中那偶有露头的月色稍稍看清前路的状况,奈何天暗,奈何空腹无力,脚下藤蔓一绊,他再次摔倒在地。
一路狂奔中被划了不少伤口,此时更觉热辣辣的疼,只是他突然好想睡,好想就这样一睡不醒。
可远处响起的妖魔的嘶吼让他迷糊的意识清醒了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发现身前不远处有个不小的树洞。他也知这不过是徒劳无功,只是虚弱的他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让自己的恐惧不再放大。
悲凉的风声,匍匐中拉长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一点一点地爬向那个被遗弃的角落。枯老的树叶轻落,他疲倦地靠在树上,缩绻着身子哽咽着。
幸福的风筝,终究还是断了线,随风摇曳去远,残缺的画面闪现,却只留下了裸露的伤口,阵阵刺痛着,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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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秋末,就已过早了飘起了纯白的雪,许是上天亦看不惯这丑陋的世界,以雪为其覆上一层虚假的伪装,涂抹无奈的苍白。
漫天散乱的飞雪,转眼亦苍白了他的视线,可他却只能独靠枯树,苦守着从前,在无边的绝望中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思绪迷失在那坍塌的楼台之中,若无那一夜的失控,是不是就可换来幸福的持续?只是如今终究没有拉回昔日的笑颜和那双双含情的眉眼。
雪落在枯败的残枝上,他伸手想去碰触,却摸不到的从前喜悦。看不透的离别依恋融化成一把嗜心的利剑,在恐惧中直刺他还未成熟的心,千疮百孔下是流血的心痛。
难道只能这样苦守一年又一年?把一切哀愁恐惧印在心里?难道那些微的愿望,只能是片飞雪,滑进指间,指尖轻点便融解,却永远也传递不到遥远的彼方?
归家,他只有这一个愿望,他不想孤零零地独自死在这荒郊野岭之中,他不想就此与记忆中的那些笑颜彻底告别,从此唯有泪与恐惧与他相随。
奈何一去千里,旧颜已远,冷风夹雪,透骨的寒,所谓的梦,只能是现实中无谓的妄想,自邪名录上写下他的姓名之时起,心愿,一夕梦碎。他失去了冠上官之姓的资格,所剩,唯有陌轻羽为他所起之名——韬。
当身体在狭小的树洞中渐渐僵硬之时,他才意识到,除了这个被诅咒的身体外,自己已一无所有,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树洞中的啜泣渐响,只是消散在那凛凛寒风的呼啸中,无人听闻。
几日滴米未进,他在泪水与晕睡中反复。疼痛,饥饿,无不折磨着他的身心,只是这一切,都无法战胜恐惧的感觉,让他瑟瑟发抖的身体,始终蜷缩在那小小的洞里,未曾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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