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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柏昭、谢泽和姜砚是从初中时候就是铁朋友,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好到是能够心无芥蒂地穿同一条裤子的。他和林山檐并肩走在去鲨鱼齿的路上,树上的叶子飘落下来,在空中打着卷摇晃地落下,带着姜砚的视线落在了地上。
姜砚永远忘不了初二的那一天,江柏昭和谢泽是如何冲进那条巷子的。谢泽剃着个瞩目的寸头,把书包一丢,骂了句操就冲上来扯开那个把拳头挥舞在自己头上的人。
江柏昭紧随其后,猛地一脚踹上那人的肚子,揪着那人的领子按在墙上,用膝盖撞击他的胃。
姜砚当时鼻青脸肿,他深深地喘气,只听到谢泽关切的声音和那人的痛呼声。
在这两个人还没有到来之前,他在挨打,忍受着和姜永安带来的一模一样的打骂。那个他护下的初一生早就逃之夭夭了,姜砚在拳脚交加里只能看到他恐惧的双眼和扭曲的脸庞。
他没有怀疑自己这个行为是否正确,但他在那些时刻里不止一次地想到了姜永安。有那么几秒,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只是姜永安给他设下的圈套。
在带有潮湿和腐烂气息的巷尾,姜砚如同老鼠蜷缩在一隅,默默忍受着,他始终没有流出眼泪,也没有呼救。他感觉到身上纷至沓来的痛意,却又觉得自己像个被开膛破肚的玩偶,被拆线、被掏出棉花,逐渐空瘪下去,心里却没有任何触动。
好像在某一刻,他只是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本来早已深陷泥沼,他再如何义愤填膺,也无力反抗。
直到江柏昭和谢泽真的宛如天神降世般为他驱赶走了那些人,姜砚在即将消逝的斜阳里、在模糊的眼前看到了他们两个。
谢泽和江柏昭蹲在他的面前,让他倚着墙,江柏昭仔细地检查他的伤口,谢泽把自己的水给他。
“你没事吧,我操,快叫救护车!”谢泽焦急地对江柏昭说道。
一直没有声音的姜砚却忽然抬起手,按住了江柏昭按手机的手。在遇见姜永安后的三个月里,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那一刻活了过来,他的笑声里有谢泽和江柏昭不能理解的愉快。:“不、不用,谢谢你们。”
也许这就是小花常常说的好人有好报?当时姜砚心里想,笑出来的时候牵连到伤口的时候他仍然没有停下。
那个笑导致日后江柏昭和谢泽都说那时他们两个真的以为姜砚有个那什么病。
姜砚没有告诉林山檐的是,他们三个真正成为朋友是在第二次相见。
那时姜永安仍然向他追索着钱财,姜砚报过警,却始终无果。他不敢告诉沈枝虞和江燕花,因为这两个女人仍然对着这个男人心存幻想,正如当初的自己一样。
沈枝虞是个可怜的女人,她苦苦等待着爱情的回音,却不知道姜永安对她的感情早就随着他兜里的钱哗哗流走了。从姜永安投资失败的那一天开始,她的感情就被待价而沽。她容忍了姜永安的失败,把自己的年华和所有资产都给予了这个男人,换来的却只有超额的负债。
她的爱情被明码标价,她的等待一文不值。
姜永安在姜砚两岁的时候离开,已经有八年没有回到这个家。整整八年。
她一个人要照顾江燕花,要照顾幼小的姜砚,要付水电费、生活费、学费,要和上司和客户周旋。有时候姜砚能听到她在房间里偷偷哭泣,那时,姜砚觉得她就像一头驴,因为姜永安绑着的萝卜所以才一步步在崎岖山路上前行。而他和江燕花是那个最多余、最沉重的货物,被捆绑在她身上,让她不能甩掉、不敢甩掉。
或许他是某种吸血的虫子,靠吸着沈枝虞的血才得以生活。
姜砚在小学时,就始终怀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从来不哭闹,不说想要零花钱,不说想要玩具,不会因为沈枝虞没有来他的家长会,就对沈枝虞有怨言。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是沈枝虞的累赘,于是尽力不让沈枝虞厌烦他,尽力地讨沈枝虞的欢心。他也就这样养成了打碎牙齿也自己咽的习惯。
他知道沈枝虞其实是爱他的,但沈枝虞无力再爱他了。
那时他恳切地希望着自己的父亲能够回来,能够拯救这个如同危楼一般的家庭。他把“父亲”这个词一再美化,美化成了他自己、江燕花、沈枝虞的救世主,却没有想到,这个救世主却是把他彻底拉进深渊的人。
初二那年,姜砚十三岁。他知道姜永安不敢靠近家,不敢当着其他人的面强行拽走他,于是每一次放学的时候他都跟着其他人一块走。这个诡计很快就被姜永安识破,他靠着自己的巧舌如簧,让别人以为姜砚只是个不愿听话的坏孩子,一次又一次拽走了姜砚。
没有钱就是挨打。姜永安告诉他。
有时候他甚至不问姜砚了,只是在巷尾对姜砚进行单方面的殴打。也许只是为了出气,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父子。
在姜砚以为自己快要习惯这种生活之后,谢泽和江柏昭又出现了。
他听到他们两个的说笑声,远远地从巷子外传来。那一刻他既希望那两个人能再一次拯救自己,又害怕着、不敢让他们发现。
他嘶哑的声音最后演变成喉咙里的呜咽声,极深极狭长的小巷里,他努力睁着眼睛去看巷口。
很快姜砚就看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依然是一个寸头和一双桃花眼。
那两个人说笑着,浑身都浸在了暖融融的阳光里,穿着干净的校服和球鞋,和浑身肮脏污臭的自己截然相反。
姜永安的一只脚踩在了他尽力抬起的手上,鞋跟狠狠碾着他的手背,刺痛从手上传来,姜砚痛得几乎要流出眼泪。但是他仍然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背影,他的呼救声变成了低到听不清的哽咽。
他们两个的身影只是路过巷口,然后消失。
江柏昭后来说,那时候他听到了谁的哭声。
谢泽后来说,那时候他忽然觉得应该走进去看看,不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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