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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信。”江扬知道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却明白那并不是害怕,而是长久不吃东西後身体支撑不住的第一征兆。“但是你不会。你还需要我迈动双腿,带你找到苏朝宇,对麽?”
波塞冬站起来,悠然开口:“再陪江少帅玩一轮。”
又是一场剧痛过後,若不是整个地牢里突然断电,江扬知道,自己绝对撑不过三十记闷棍称为“一轮”的第三次。
“怎麽回事?”波塞冬的声音不悦,电话里张诚的声音似乎更加不悦:“是苏暮宇,苏暮宇关掉了总闸。顺便,属下正在做的数据分析资料都因此而丢失了。”
“暮宇?”波塞冬恶狠狠地咬牙念叨,随即挥手带走了四个忠实到每一下都会用尽全力来揍的打手。江扬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足足趴了半个小时才能勉强撑起来。他恍惚间笑出来,只因为想到了小时候看家里的勤务兵清洁长毛大地毯,地毯平平地被压在草地上,四个侍从兵站在不同方位,机械地挥舞木棒,你一下我一下,直到完工。
苏朝宇推上总闸的那个瞬间,听见并不隔音的楼上有暴躁的大吼。随著网络被他切断,大吼变成了口不择言的大骂,张诚跺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从早晨醒来就没有消停过。不但先冲进财政管理的小房间,用跟苏暮宇一模一样的笔迹提走了全部现金“去买喜欢的东西”,甚至悠闲地来到“寄居蟹”的训练基地,以“波塞冬大人让你们回家好好过年”为理由边散发现金边解散了一部分武装。当苏暮宇吃完早饭开始四处寻找苏朝宇的时候,苏朝宇却大方地跟厨子说:“刚才的早点,再来一份,我带去给我哥哥”。
刚走到平时跟苏暮宇喝茶的长廊的波塞冬,听侍卫说完武装被解散不久,就接到了来自中枢通讯的电话,说卫星定位仪器在断电以後被拆除了,现在无法监测到海神殿势力范围内的“领土和领空”状况。“修复啊!”波塞冬站在殿後的庭院中间,不知道先要去看所剩无几的寄居蟹分队还是关注卫星信号,只能大声吼电话那头倒霉的报告者。
“对不起大人,断电以後的拆除工作是破坏性的,我想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买新的。唔……3周,最快。”
这条线路还没挂断,另一个电话已经打进来,张诚冷漠地说:“我看见苏朝宇了,正从我下面的空地走过,怎麽办?”
“射……”终究,“杀”字未出口,波塞冬咬牙说,“射断他的腿,让他跑!”
“等等……”张诚的声音忽然沮丧起来,“对不起大人,那个‘苏朝宇’已经发现并呵斥了属下,那是苏暮宇大人。”
“废什麽话!若是射伤了暮宇,我弄死你!”波塞冬气极败坏,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从高保真的扩音器里直达张诚的耳朵,震得这个平素不苟言笑的人狠狠一哆嗦,明知道通讯中枢离喝茶的小院子就是跑也要跑个十分锺才能达到,张诚还是不由地站直了身子,仿佛波塞冬就在面前似的,垂下了头。
波塞冬挂掉电话的瞬间,一抹海蓝色从长廊那头转出来,轻快走来。
“你是谁?”波塞冬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暮宇。”海蓝色长发的年轻人从胸口摸出什麽配饰晃了一下,波塞冬的语气立刻软下来:“你不是在通讯中枢麽?”
“嗯?”
“混帐!”波塞冬在那个瞬间忽然恍悟,就是苏朝宇站在面前无辜地说“我是苏暮宇”,他也未必能够立刻分辨清楚,更何况站在楼上俯视的张诚。但冲过去为时已晚,把被苏朝宇糟蹋地乱七八糟的通讯中枢搜了个遍,波塞冬连苏朝宇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决定去殿外几处可休息的温暖地方看看,但是,任何人敢动朝宇,立刻就死。”苏暮宇挑起眉毛,斩钉截铁。
“随你……随你!”波塞冬转身就往地牢走,恶狠狠地说,“见到你哥哥,告诉他,玩够了早点回家!”
疼痛一点点蔓延著,江扬觉得有点冷,伸手摸的时候,前胸後背都是冷汗。他哂笑著,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出身海军陆战队还是该为那些带有讽刺意义的“预见性”的经历而感到一丝尴尬。年轻的自己所在的机动班,曾经因为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严重技术失误彻底输掉了一次大规模演习後,被上级长官用类似的方法一一教训过。路易斯班长第一个被拖出队列,两个健硕的二级士官挥舞军皮带,一下下狠狠打在背上,直到那个平时像山一样的汉子膝下一软,撑不住跪下去。江扬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从小到大都在呵护和爱抚里渡过,虽然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教育方式,但从未挨过任何打,他真心害怕,那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都会流露出来的恐惧。
前几下并不那麽难忍──江扬撑著地牢的墙面,强迫自己活动腿脚,免得淤血,同时回忆著那些过往──但皮带的铜扣摔在皮肉上的时候,他清晰记得,自己的身子下意识一翻,居然躲过了另一下。短暂的惊呼传来,这个行为在海军陆战队里被视为和临阵叛逃一样不可饶恕,上级长官沈著地解下自己的皮带,一指江扬方才趴著的那片水泥地面,不轻不重地说:“让我来教你如何做一个好士兵。”
几乎爬不起来的路易斯班长忽然撑起来,趔趄地扑过去握住了那条已经高高扬起的皮带:“报告长官,他还未成年。”最後的结果显而易见,路易斯班长又平白多挨了重重的十下,军服上渗出暗色的血迹。他始终没说出“这是江大元帅的长子”这种话来,尽管江扬知道,只要这句话一出口,整个班的惩罚都会被立刻免去。“如果那样,你还怎麽混?”路易斯班长第二天还坚持出了早操,在凛冽的晨风中扣紧了风纪扣──他特意穿了带防护层的陆战服,这样,渗血的伤口便不会从衣料上被看出来──“大约江大元帅会立刻把你调离这个部队并且大发雷霆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普通士兵的生活,仅此而已。”
江扬把路易斯的话铭记在心,然而此刻,他却有深浓的悲伤:那个在晨风里啃面包的人,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只在军部留下出任务意外牺牲的记录而已。
又怎麽是意外呢……江扬的胃里抽搐了一下,泛酸的感觉异常明显,他微微弯下身子,闭上眼睛,黑暗里却能看见报告上刺眼的生还率“二乘以十的负四次方”。为了海神殿一行,已经有太多的哀伤铺满了他认知领域的各个角落,江扬强忍了饥饿和疼痛,在地牢里站直身体,琥珀色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江扬,不能输。
【绚烂英豪II】朝朝暮暮22(勇敢者的赌注)
对於波塞冬提出的问题,江扬始终以客气而完美无缺的答案来应付。虽然疼痛难忍,他却始终保持著站立的姿势跟对面那个眼睛里有血光的男人谈话。波塞冬从口袋里摸出一摞纸牌的时候,江扬甚至好奇地微笑起来。
“我谈累了。”波塞冬把两脚搭在对面的椅子背上,张诚立刻转身出去,找了个靠垫塞进波塞冬背後才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你一问三不知,江少帅,显然,你没把我当朋友。”
“确实没法做朋友,不是麽?”
“谁说的?”波塞冬娴熟地洗牌,“不打不相识,相识要相知──我说江少帅,咱们不谈这些事情,玩点儿别的,大约有益於促进我们之间的友谊小萌芽生长,嗯?”这个鼻梁笔挺的男人眯起眼睛,用大麽指和食指在鼻尖附近比了一个孩气的手势,意在说明微小。
“哦?”江扬搓了搓手,“什麽玩法?四季青,一条龙,双扣还是分花色?”
波塞冬饶有趣味地看了看这个方才还一脸正义的少将,将信将疑地把牌匀开在桌面:“江少帅懂得还不少。”
“那是自然,海军陆战队的经典消遣,每一样我都玩得不错。”
“可惜这些我都不爱玩,咱们来点儿新鲜的如何?”
江扬犹豫了几秒锺。他清晰读到了波塞冬眉目间的冷漠和残忍,并不知道後面要面对什麽,因而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一个勇敢者的赌注,不知道江少帅是不是玩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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