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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倏然一笑,脆生生又冷冰冰:“可我从没想过结婚,更没想过生子。这一切都是你逼迫我的,是你想用这些俗世之物捆绑住我、使我不得自由。”
“但如果你足够勇敢,你就不会被这些东西裹挟。”边察轻声回应她,面上甚至含着笑,近似恶意,“你可以反抗、可以拒绝,还可以想办法堕胎。不管是用拳头反复捶打腹部、还是秘密地弄来堕胎药,总之办法多的是,只看你能不能下定决心、敢不敢对自己动手。”
“可是双习,你不敢的。你胆子太小、性格太懦弱,遇到一点儿事,便承受不住般地立马想要逃避,再把自己的软弱归咎于:你什么都没做错,全都是我逼你的。你的确什么都没做错,因为你什么都没做。”
边察轻飘飘又居高临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一句一句地把过错全都推到她身上:“从一开始,你跟我走,我把你放倒在床上,你便没有拒绝我……那时你就知道,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可能是锦衣玉食、也可能是男欢女爱;当然,你当时也可能是被吓傻了、想不起来要反抗,可是后来呢?后来你不也默认了,自愿做我的笼中鸟,还满以为是被迫的。”
“我对你已经足够好了。我想办法取悦你、讨好你,凡事都愿意顺着你的心意,你想看书就看书,想画画就画画,想上学就上学,我从没有叫你的愿望落空过,除了放你离开。但我怎么可能自愿放你离开?凡事皆有代价,你过上优渥生活的同时,也需要付出劳动,比如陪在我身边。你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伴侣,既不懂察言观色,更不懂提供情绪价值,完全是仰仗着我的偏宠,才能继续做人上人。”
说到这里,边察面上露出一点儿微笑,嗓音重又变得轻盈:“纵使你有这样多的缺点,我也从未苛待过你,因为我爱你、喜欢你,宁愿委屈自己,也想要你快乐。但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在我想方设法地哄你开心的时候,你在偷偷策划着逃跑!”
“双习,你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天生不值得被珍重对待。”他说,“找回你的那晚、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才是真正与你相配的待遇。”
“可偏偏我又是个心软的丈夫,一见到你,就觉得那些前尘往事、新仇旧怨,全都一笔勾销了。你都已经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了,我只想亲你、抱你,把你娶回家供着,哪里舍得折磨你。”边察自言自语,先被自己感动到,笑意更深更重,“可惜你还是你,幸福触手可及,却还要将它拒之门外。双习,你确实不值得被珍重对待。”
“你说够了吗?”顾双习面无表情地问道。
边察立刻换了一副诚恳认错的嘴脸,谦卑地低下头去:“对不起,双习,我刚刚说的话实在有失偏颇,你别放在心上。”紧跟着又说,“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多奇怪,听了他的那些话,她不觉得愤怒,更不觉得痛苦。顾双习心如止水,不能被拨开一丝波澜,只是——心平气和地令那些话左耳进、右耳出。
她才不想分出个是非对错,因为她早已把这些事放在心中的那杆天平上,称量清楚了个中轻重。
边察伤她、害她,将错处全推到她头上,他自己则被清清白白地摘出去,何其无辜、又何其纯真的皇帝阁下!他自有权柄在手,能把黑描绘作白,她的确纠正不得,但她仍有反抗手段。
顾双习离他如此之近,她不知他究竟是太放心、太自信,还是真的认为她不可能对他动手。
过去的她或许出于软弱、或许出于顾忌,而久久不能下定决心、真正同他对抗。可如今事态已演变至如此脱轨的地步,再不有所作为,恐怕顾双习确实只能被边察拖拽裹挟着,去往无间地狱。
她感到头晕目眩,心脏仿佛下沉至腹部,在皮肉深处震撼而又强烈地鼓动着、起伏着,撺掇她快快作出决定,在腹中胎儿尚未真正成型以前。工具就在身边,只需她伸手、紧握,再用力刺出,面前这仿佛无法逾越也不能铲平的高山,便能在瞬息之间被她夷为平地。
在边察的注视中,顾双习弯下腰,将手伸向床头柜的抽屉。
她记得那里面放着一把皇帝防身用的匕首,直到将那沉甸甸的冰冷金属握在手中,顾双习稍感心安。
匕首轻巧,如一样无害玩具,被她掂在掌心。顾双习面含微笑,将刀面贴在自己腹部,隔着衣物布料轻柔地摩擦着。
边察果然略微色变,手靠上来试图隔在匕首与小腹之间,防备她突然发难、当着他面给自己开膛破肚。
他清楚她恨他,连带着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恨;他也猜到她想要堕胎,打定主意要拦下她,用什么办法都好,孩子必须安安稳稳地在她腹中长大。
顾双习就等着他靠近,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她小腹处,在他掌心贴紧她的那一刻,她握紧刀柄、将匕首狠力刺向他。
从小到大,她没有亲手杀过任何活物,更未进修过医学知识,不懂要害究竟在何处。这一刀直直刺入边察左肩,鲜血涌流而出,迅速浸湿他的衬衫。
那血流得汹涌,几乎立即沿着刀身淌到顾双习手上,血液还残留着温度,不算滚烫,却依然激得她手掌发抖。顾双习没有松手,而是再加上另一只手,用双手紧紧攥握住刀柄,把控着匕首,令刀身在伤口里又旋转了半圈、把创伤面扩得更大。
血流得太多,鲜红涂满她的视野,顾双习只觉头晕症状愈发严重,她再也握不住刀柄,终于大发慈悲般地松了手。边察紧跟着扶稳匕首,避免刀身偏移、造成更多伤害,他腾出另一只手去按床头铃,紧急呼叫仆人。
明明他正身负重伤、血色迅速在衬衫上扩成一朵巨大的花,边察却仍有余力和好心情,冲着顾双习扯出一个笑。“我知道,你早就想对我挥出这一刀。”他轻声说话,透露出阴谋得逞的狡黠气息,“我也的确欠你的……总算还上一笔。”
“但是啊……双习、双习,”边察呼唤着她,如身陷十里雾中,唯有呼唤她名,方能保持头脑清醒,不致迷失方向,“即便你挥出这一刀,也只会让我更加爱你。你跑不掉、躲不开的,你注定要一直一直、与我绑定在一起。”
他虚弱地微笑着,指尖沾了点儿他自己的血,缓缓涂抹在她指根处,如再一次为她戴上戒指。
就在闻讯赶来的文阑和琳琅踏进卧室房门的那一刻,边察訇然倒地、就此昏死过去,只留下顾双习蜷缩在床上,惊疑不定地注视着这一幕。这座横贯在她面前的山确实被她夷平,可迎接她的,是又一道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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